暖阁内,正在同允王下棋的明镜听完始末,随口说了句“杨巍毕竟年轻”
伺候左右的內监略越发低下了头,还以为陛下终于要拿这位轻狂无忌的杨大人开刀了。
不想明镜下一句竟是“不够稳重,下个台阶不小心踢了人也不奇怪,他们自己了了就是,不用报到我这儿来。”
“是。”
打发闲杂人等退下后,允王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还不小心踢到人,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明镜笑笑,也跟着落下一子“不然呢,罚他齐州一带还需有人替我去一趟,我罚了他,你去”
允王呵笑一声“我说呢,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总这么偏着,小心把人纵狂了,收拾起来麻烦。”
明镜摇头“这我倒是不担心,早半年前他就把暗卫铁令还我了,说是省得他哪天死了,我还得找人去他那抄家找令牌。”
允王嘴贱了一句“说的他好像有家似的。”
明镜突然抬头看向允王。
明镜还是和尚的时候,哪怕光着头都能靠颜吸粉,如今还了俗,蓄了发,一头青丝虽还不算长,但也足够用簪子尽数束起,看着竟是比光头时候还要好看几分。
哪怕是允王,被这么一张脸上的眼睛盯着,也有点不自在“干嘛”
明镜收回视线,沉吟一声“你倒是给了我启发。”
允王又随手乱下了一子“什么意思”
明镜对一旁的內监道“把这次选秀的名册拿来。”
新帝登基也有一年多了,原先众人都觉得明镜当过和尚,且先帝留下了不少烂摊子要处理,所以也没人去管他后宫纳妃选后的事情,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臣子们当然也就关心起了皇帝的“终身大事”。
前阵有老臣上了折子,明镜也就恢复了后宫选秀,昨天才送来的名册,倒是正好用上了。
他还说“我给杨巍指门亲事,等成了家,兴许就会变得稳重些了。”
可能是同性相斥,允王并不喜欢杨巍,闻言兴致缺缺,只说了一句“人前脚给你闯祸,你后脚就给人挑了个媳妇,还真是心胸宽广啊。”
明镜笑笑。
心胸宽广那倒未必。
他皇祖父只因忌惮,就能杀了被自己立做太子的儿子,他叔也是成天防备这个防备那个,防到最后灯下黑,被他这个侄子推下皇位取而代之。而他自己,虽有前国师的荣光加身,人人都觉得他是顺从民意被推上皇位的,可实际上,他和自己的祖父叔叔区别不大,不过就是吃过苦,担过仇,知道怎么伪装自己,怎么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
祖传的敏感多疑,便是对着曾经协助过自己的人也不例外。
只是他洞察人心,清楚杨巍是最不值得忧虑的人。
杨巍出生乡野,曾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人杀害,为了复仇,他跟在杨士则身边学了一门阴毒诡秘的内功心法。
明镜曾为了确定杨巍的本事询问过杨士则,得知这门心法专为天资不足者而创,习得此门心法者,可抵千军万马。
那会儿他手上正缺人,还异想天开地问杨士则,能否让他手下更多的人学这门心法。
杨士则也是这才告诉他,这门心法虽然不挑资质,可当今世上,能真的学会并活下来的,只有杨巍一个。
只因这门心法练起来比活生生削肉碎骨还要痛苦,绝大多数人还没学会,就被痛苦折磨的自我了断了,就算硬生生撑了过来,还是会因为这门心法而逐渐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只会杀人的疯子,最后也多半都是自戕而亡的下场。
杨士则去世后,杨巍轻易镇压了那些被杨士则联络聚集的旧部,并成为那群杀人怪物的首领,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疯的样子。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杨巍这样,多半会感到恐惧,并对其防备有加。
但明镜却看出了杨巍无所顾忌背后的正真含义能支撑着他熬过痛苦折磨的血海深仇已报,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他所留恋,所牵挂的了。所以他无欲无求,甚至懒得收敛脾性保住自己这条命。
他还用行动给明镜递刀,无所谓地表示“要杀快点,别磨磨唧唧”。
可偏偏他越是这样,明镜越是想留下他,既然无牵无挂,那就给他找个羁绊。
所以什么成家以后能稳重点的说辞都是放屁,会不会因此耽误一个无辜的姑娘他也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杨巍这么一把锋利又好用的刀,留着。
萧启明回京那日,身负官职的夏衍和萧沁的丈夫都要随皇帝一块迎接。
萧沁则是特地带了自家不过八个月大的儿子回了安国侯府,不仅亲自去把萧衍叫人收拾好的院子看了一遍,还把萧衍挑给虎妞的丫鬟敲打了一番,恩威并施,生怕自己不在会有人欺负虎妞。
虽然这两年她也不是没听说过虎妞的“壮举”,只是相比惧怕,她更多的是对虎妞的心疼和对自家父亲的愤怒。
哪有亲爹把自己女儿当刺客使的
如今父亲妹妹归来,她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和父亲聊聊,再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使唤虎妞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要等上一阵的时候,外头突然骚动起来。
萧沁蹙眉,带着丫鬟起身去看,结果才走到屋门口,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姐姐”
熟悉的声音让萧沁湿了眼眶,因惊吓要把人推开的举动也停住了,并用力把人揽进了怀里“虎妞”
期待着见到姐姐的虎妞一进城就直奔侯府,众目睽睽之下离队的举动不知道惊了多少人,可等定睛一看,发现骑马的是个身着男装的女子,便都知道那是谁,忍不住噤了声,连大声呵止,不许她在城内纵马都不敢。
还是萧启明喊了一声,才让虎妞从马上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虎妞停下了,只见她一个跃身跳上屋顶,踩着青瓦直奔侯府,根本拦都拦不住。
姐妹重逢,萧沁拉着虎妞好好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