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宁子明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实话实说。“我只记得醒来之后的事情,醒来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抱歉,我忘了这件事!”
“没事儿,我已经不在乎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头又一片寂静。陶三春觉得自己不该揭别人的疮疤,宁子明却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约而同,而将目光都落在了窗帘上。帘外,萤火虫却越来越多了,成双成对,翩翩飞舞。
自打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长时间地做一件原本很无聊的事情。虽然此刻身在虎穴。看着看着,宁子明的心神就变得安宁了起来,隐隐约约,竟有了几分“归去来兮”之意。觉得这辈子找个小山村隐居,从此不管外边风雨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听着身侧平静悠长的呼吸声,感觉着从那个魁梧伟岸的身躯上传过来的热度,陶三春也心中也是一片平安喜乐。仿佛自己跟对方真的认识了很久一般,彼此都放心对方的存在。哪怕是孤男寡女相处于黑暗中的陋室,彼此间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忽然冲着夜空笑了笑,少女强行赶走心中的遗憾,“你将来还,你将来还会再到我家做客么?我是说,你以后做生意路过这儿的时候?”
“也许吧!”宁子明心中微微一紧,有股淡淡的痛楚,瞬间涌遍全身,“我不知道,忘了告诉了,我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刀客。所谓生意,只是个幌子。我前一段时间去辽东找我的父亲,所以才把自己装扮成刀客模样!”
“你的父亲?你不是记不清自己是谁了么?”陶三春迅速回过头,眼睛与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明亮。
“我的确记不得了,但别人说,我可能是前朝皇帝的儿子!”宁子明咧了下嘴,脸上涌起了一丝无奈地苦笑,“我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就跑去辽东找他!”
“前朝皇帝?”这个消息实在有些惊人,陶三春的声音陡然转高。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用极低的声音继续追问,“你是皇子?你弄清楚了吗?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前朝皇子,你还不如卖油呢!”
“我也不想是!”宁子明继续苦笑着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简明扼要地将自己醒来后的经历慢慢述说。从头到尾,不做任何任何曲笔和隐瞒。
这,又是昏迷中醒来之后的第一次。他却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妥。仿佛原本就该告诉对方知道一般,或者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应该知道。
陶三春回过头,静静地听着,一双丹凤眼不知不觉间瞪得滚圆。天!居然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天!这个男人的身世真的很可怜!天!好在他还能遇到常婉莹!好在常家父女都还有良心!好在……
当听到契丹人在山区拿过往商贩和汉家农夫当作猎物,她忍不住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当听到晶娘在拒马河上,被她的父亲韩匡嗣亲手射死,她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屋子里依旧非常黑暗,透过窗帘照进来的萤火虫微光,却将宁子明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间,陶三春就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其实很熟悉,熟悉他的长相,熟悉他的声音,熟悉他的跳动着的心脏和沸腾着的血脉!就像彼此在一起曾经生活过很久,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身体和灵魂。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冲动,走过去,将这个男人抱在自己怀里,从此于永远不放他离开。然而,少女的矜持和羞涩,却令她无法将自己的脚步挪动分毫。鼓了半天勇气,最终只是抬了下胳膊,将手掌轻轻抓在了宁子明的手腕上。
“发现官府在给契丹人帮忙之后,我们三个就不敢再走大路,绕着……”宁子明自己的往事也即将说完,忽然感觉到了手腕处的温润,身体僵了僵,快速退开。
虚握着的手瞬间落在了空处,陶三春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孔红涨得娇艳欲滴。宁子明却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好生无礼,拱起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想到你,你会拉我。我,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时候不早了!”陶三春心中好生慌乱,转过头对着窗帘,快速说道。
“时候?哎呀,时候不早了,差不多可以走了!你稍等,我去找赵二哥!”宁子明如蒙大赦,转身飞奔而去。所过之处,夜风流动,将床头粉红色的幔帐吹得震颤不停。
“是啊,不早了!”陶三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笑了笑,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痕。银牙轻咬,目光如秋月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