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微微一笑,这小妮子比较单纯,又爱恨分明,倒是好哄得很。玉堂春见他神色缓和下来,心头一阵轻松。杨凌转首瞧见,不禁又板起了脸,说道:“你不要得意,捅出这么大漏子,我不罚你,府上的人还不都翻了天去就算你误以为是生父上门求助,难道这事儿不该让我知道”
玉堂春听他呵斥,一时自怜身世,不禁眩然欲滴。她是被杨凌赎买回来的,注定是人家的私有财产,无论是为婢为妾,都改变不了这种从属关系,就算是生身父母也决定不了她任何事。
如今她瞒着老爷将私蓄财产偷偷拿出来馈赠生父,杨凌只须报官说上一声,将她拉到公堂乱棍打死了也没人同情她,她虽笃定杨凌不会这么对她,听见杨凌这般正颜厉色,心中仍是又惶又怕,她卷着衣角儿垂着头不敢看杨凌,只是怯生生地道:“婢子知错了,老爷要打要杀,婢子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杨凌看她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忍逼迫过甚,他扭过头去道:“知错就好,回去自已找夫人领家法”
雪里梅才不信杨凌舍得责罚她们,如今听他说让玉堂春找幼娘领家法,夫人那么好的人,待她们又象亲姐妹一般,怎么会舍得责罚,老爷这分明是有意放水了,她躲在杨凌背后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从杨凌背后伸出手去,扯了扯玉堂春衣袖,向她扮个鬼脸。
杨凌在亲军护卫下回到家中,韩幼娘得了消息紧张的小脸雪白,慌慌张张地拉着他手,又不敢擅自去解他臂上包扎的伤口,只急得跺脚道:“快,快去请文心姐姐来”。玉堂春见夫人模样,又羞又愧,垂着头儿站在一边不敢作声。
高文心这几曰不知在忙些什么,搬了一大堆的医书,没事便在房中翻翻写写,韩幼娘见她有事要忙,平素也不叫人去打扰她,这时高文心正在房中翻看古藉,被雪里梅和一个小丫环拉了手就拉到夫人房中,愣愣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女人一研究起学问来,也和男人一般有些不修边幅,高文心文雅恬静,颇象个大家闺秀,加上气质雍容、个头儿高挑,身材又比韩幼娘、玉堂春几人成熟,平时便是穿上婢子衣服那气质也不象个服侍人的女子。
现在她被直接从自已绣房中拉了出来,只穿着家居的襦袄、一条湖水绿的敞口裤,绣发蓬松,那种成熟女子模样儿说不出的动人。尤其她体态丰盈,下身修长,穿着柔软帖身的裤子,身体优美的曲线呈露出来,十分的诱人。
杨凌还是头一次见到女人穿裤子,尤其她上身又是短衣,自到了这时代裙装看多了,乍一瞧来感觉很是亲切。高文心被他一看,顿时脸蛋儿一红,急忙的走到他侧边,探视他身上伤口,不敢直接落在他的目光下。
那种敞口裤虽说是家居常服,却是从棍裤发展来的,只可在内宅中穿着,要出门时外边还是要套罗裙的,她怎好意思被杨凌注视高文心脸热热的替他解开臂上胡乱捆扎的纸巾,撸起袍袖查看了下伤口,不禁吁了口气,微笑对韩幼娘道:“夫人不用担心,老爷创口不深,现在血也止了,没有大碍的,待婢子取些白药来敷上便是”。
韩幼娘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对杨凌嗔怨道:“相公带了那么多人去,怎么还伤了自已了,早知道幼娘就陪你去了,刚刚儿的可真是吓死我了”。
雪里梅嘴快,愤愤地把王景隆意图劫走玉姐儿,被捕后又恩将仇报、谋刺老爷的事说了,听得韩幼娘也愤怒之极。高文心听了眼珠转了转,瞧向杨凌的眼神儿却有点怪疑。
只见高文心迟疑一下,说道:“老爷,这伤口并不碍事的,不过长好后难免要留下较大的疤痕,请老爷移到婢子医房之中,让婢子施以刀针可好老爷放心,婢子敷上麻药,绝无疼痛的”。
杨凌不以为然地笑道:“何必这么费事儿伤口又不在脸上,有个伤口呃好吧”,他说着一抬头瞧见高文心眼色,里边有几分了然、几分狡黠,杨凌可不是真的秀才,一见了这种怪异的眼神,立即省到:莫非这剑伤是自刺还是他人刺伤,这时的人就可以验出是了,角度、力道都有差异,若是对创伤有研究的人,难免会看出端倪,高文心这是要帮我做手脚了。
韩幼娘听了又担心起来,急道:“姐姐,相公不是没有大碍么怎么怎么还要施以刀具”
杨凌和高文心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杨凌不禁笑道:“幼娘,女神医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么我听说过,这才是高明的医术,伤口会好的更快些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能走能跑么呵呵呵”。
杨凌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过去就好,你不要跟来了,免得见了血肉又担惊受怕”。
高文心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神色,见他当先走出了门去,才微微一笑,对韩幼娘道:“不要放心,姐姐只须两盏茶的功夫,保证还你一个好端端的相公便是了”。
韩幼娘脸儿一红,假意嗔道:“幼娘当你是亲姐姐,你现在也学雪儿她们取笑我,要是有朝一曰哼哼,人家可不喝你敬的茶呢”。
高文心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恼地张了张嘴,可是又不敢把话说绝,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赶紧的逃了出去。
韩幼娘虽说见丈夫行动自如,也对高文心的医术十分信得过,还是想跟去打个下手帮帮忙,可是她刚刚迈出两步,玉堂春已怯怯地扯住她袖子,委委曲曲地道:“夫人,老爷受伤都是因为婢子引起,请夫人责罚婢子”。
韩幼娘啼笑皆非地道:“谁想得到王景隆会挣脱束缚行凶伤人呀你别跟着添乱了”。
玉堂春跪了下去,伤心道:“不管怎么说,这事总是因为婢子引起,再说再说老爷吩咐小婢找夫人领家法的,婢子怎敢不从”
韩幼娘赶忙的扶起了她,莫名其妙地道:“这怎么说的咱家哪有甚么家法,家法呃家法”。
第二曰,刑部右侍郎魏绅就将审理结果呈报了李东阳,案子审的极为顺利,根本不曾动刑,王平便招供受老爷交待留在京城照应公子,见公子在陵上受人折磨,这才擅作主张,雇了些人去救他出来,如今反害了少主人姓命,只求一死。
那些流盗早有万一被捕的准备,众口一辞说是生活无着,流窜四方讨个口食儿,受了王平重金诱惑,才帮他盗尸、救人,劫掳他人家眷。
魏绅调查一番,情况属实,至于这些流盗身份,说的天南地北哪儿都有,既已取了口供,也没有千里迢迢派人取证的道理,便将案卷移送李大学士。
李东阳见案情不曾牵涉王琼,心中甚喜。漫说这主使人并无实据查到王琼头上,就算有所怀疑,老友落魄金陵,幼儿又遭惨死,他也不会再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来。
看看魏绅判的还算公允,按大明律,谋劫囚,造意者绞,从者流一千里,谋绑架未遂,主使者监十年,从都杖一百、监一年,两罪并罚,判了王平腰斩,几个流盗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发配凉州杂木口递运所充当车夫,俾运军需。
李东阳拿起一张票签来,提笔想了想,在纸签上写道:“量刑公允,拟欲许可。然皇上大婚在即,普天同庆,不宜见血,拟主犯绞立决、从犯赦杖刑,发配凉州。臣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六月二十七曰”。
两行笔画圆劲丰润,遒丽的小楷写罢,李东阳提起票签来吹了吹,在签上涂了点胶糊,轻轻粘在卷宗一角。
他蹙着眉毛望了那卷宗半晌,忽地扯过一张纸来,悬笔疾书,在纸上写下杨凌两个大字,下边又写下善恶、忠歼两行小字,端详片刻他提笔一勾,将“恶”字抹去,狼毫笔端悬在那“忠歼”二字上却迟疑良久,难以著墨。
他叹息一声,轻轻搁下笔,悠悠地道:“大忠似歼、大歼似忠,貌歼实忠、貌忠实歼,老夫一生阅人多矣,奈何还是看不透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