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0 三吴佳丽地(1 / 2)

回到明朝当王爷 月关 7323 字 2个月前

六朝古都近在眼前,官船已由运河拐入长江。

杨凌走上船头,眺首远望,明媚的阳光下,江水悠悠而来,两岸绿草红花,一片生意盎然。

忽然,一阵笛声传来,笛声时而轻快飞扬,如鸟语花开,时而低回婉转,好似情人的低语缠绵,缥缈的笛声悠扬动听,似乎就在耳畔盘旋,当真有绕梁三曰之感。

杨凌循声向笛声处望去,只见一个白袍书生矗立在后边船头,衣袖随风摆动,低眉横笛,嗫唇而啸,虽然看不清眉目,但江风拂过,袍袖翻飞,风姿飘逸过人。

杨凌怔了一怔,随即恍然,不禁笑道:“这位莫夫成姑娘倒也识趣,她既扮作男人,倒省了我许多闲话。柳彪”

柳彪走过来抱拳道:“大人”。

杨凌说道:“顶多一个时辰,就该进入金陵城了,到了内河入城处时你派人护送成姑娘的小船超越一步,让她先行吧,我们缓上一缓再入城”。

柳彪应了声是,高文心妙目回睇,横了那船头公子一眼,唇角不禁微微一晒。

杨凌瞧见她不屑神色,心中也知道她从小受的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教养,若不是无辜逢了大难成为婢女,她和黛楼儿那样的女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知差了多少级,在她心里是决不可能瞧得起黛楼儿那样的女人的。

高太医的权势虽远不及莫清河,但是那种清白高贵的身份,莫清河就是富甲天下、权倾朝野,也是无法及得万一的,更遑论更加身份低贱的黛楼儿。

算了,反正一进城就要各奔东西、彼此再无见面相处的机会,文心是否对她鄙夷轻视,他也懒得去说教纠正了。

其实象黛楼儿这样的青楼名记,除了相貌出众,大多有一技之长,或长于诗、或长于画、或长于音乐、或长于巧辩,更有人连兵书战策也习得精熟。

其水平比起许多中举的才子也不遑稍让,身为最卑贱的记女,却拥有这样的才情,若不是杨凌始终怀疑她对莫清河的恶行可能早有所闻,甚至为了讨好取悦他也参与其中,以他的为人是不会狠下心来只答应将她护送到金陵,至少也会过问安排她的居处,毕竟她现在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多有不便。

杨凌吁了口气,走到船舷旁,扶着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船帮,忽地瞧见前方足足有七条人工开掘的笔直的宽河直通向这长江中来,七条河彼此距离还并不太远。

杨凌不禁有点奇怪地问道:“那七条河是甚么地方怎么在这么近的地方连掘了七条河出来”

柳彪也不知原因,忙招手唤过杭州府派来的领航船工,那船工听了问话,忙毕恭毕敬地道:“回禀大人,那不是河,而是作塘,后边那大片树林中便是龙江船厂,咱们大明出海远洋的宝船便是在这儿造出来的”。

杨凌讶然大喜,连忙吩咐道:“停船、停船,快快靠岸,本官要去船坞瞧瞧”。

当下船工忙与前方大船取得联系,三艘船在江边缓缓停下,放下踏板,杨凌匆匆踏上堤岸,柳彪带着二十多个番子随下船来,杨凌唤过方才那个船工问道:“此地你可熟悉前方还有多远,可否带本官去瞧瞧”

船工道:“小的常常跑船,虽说没去过里边,可是听说沿着这作塘走下去,不过旬里便是船坞了,大人想瞧瞧,小的陪您去看看便是”。

这时,一个白袍公子执着把折扇走近两丈开外,拱了拱手道:“大人是要在这里停歇一番么”

杨凌瞧了一眼,不觉怔在那里。方才在船上他已认定后边船头吹箫的人必是黛楼儿乔装改扮,看那身材也极相似,可是现在近在眼前,仔细一瞧,这年轻的公子头束白玉冠带,眉目清朗如画,一身银白色的公子轻衫,腰畔挂着翠绿的荷花玉佩,此外再无任何装饰。

虽说他唇红齿白极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哪有一点儿脂粉气这分明是个男人了。

杨凌忽地想到黛楼儿说她要迁居远行,便连男仆也不方便带,怎么船上却有个年轻的男人,莫非他们

他怀疑地打量着这个男子,拱了拱手道:“公子是从后边船上下来的么不知高姓大名”

那位公子一双凤目霍地睁大了,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吃地一笑,忍俊不禁地道:“草民姓成,承蒙大人关照,慨然应允携我同往金陵,怎么大人才行了一天多的路就就如此贵人多忘事么”

杨凌瞧他那忽地一笑百媚丛生,若说是男人可真成了人妖了,这才恍然大悟,这个黛楼儿好厉害,这绝不是什么易容术,一认出她身份再看她眉眼五官,虽然精致俊美,但与黛楼儿相貌仍有着八分相似。

可是她只是将穿着打扮改变,眉毛嘴唇巧加修饰一番,那神情气质便再也看不出半点女人味道,以致明明容颜未改,瞧来却已完全判若两人,甚至连声音也变的中姓的很,竟连自已也看走了眼。

杨凌听她以男人口吻说话,便惊笑道:“原来是成公子,眼拙眼拙,你这一穿上呃,换上这套衣衫,一时看走了眼,呵呵。是呀,这一路行船也有些乏了,我听说前方是昔年郑和下西洋时造宝船的地方,所以想去瞧瞧。”

黛楼儿一双秋水明眸投注在他身上,神色间觉得有趣,她深深地望了杨凌一眼道:“大人对船坞如此有兴趣,莫非也喜欢扬帆远航、纵横海上的生活么”

不待杨凌回答,她的眼睛就向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看了一眼,说道:“草民对郑和宝船的事略知一些,可否为大人向导呢”

杨凌着实不愿和她走在一起,可是以他的身世经历,到现在也没有养成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丝毫不在乎他人脸面的态度。

黛楼儿既主动提出,他也不便拒绝,只好点头道:“好,我也只是去见识一番,成公子如果坐船气闷了,不妨与我同游如何”

黛楼儿手中折扇刷地一开,又攸然合上,眉尖儿一挑,甚是欣悦地道:“能陪大人同游,不胜荣幸之至,大人请”。

杨凌点了点头,无奈地瞧向柳彪、郑百户几人。这几个亲信都是知道黛楼儿身分的,一见大人瞧向他们,都立即很没义气地转过脸去,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他的眼神。

杨凌本指望他们能不着痕迹地隔在自已和黛楼儿身边,一瞧他们这副德姓,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硬着头皮走过去与黛楼儿并肩走在一条作塘旁的土埂上。

黛楼儿与杨凌并肩而行,举止步态丝毫看不出女态,初次相遇时那水一般柔媚的样子全然不见,一个人的行态举止可以作出这么大的改变,杨凌虽知她在青楼必定有所训练,心中仍觉惊奇不已。

黛楼儿边走边道:“大人,郑公公昔年七下西洋,到过古里、溜山、麻林、剌萨、天方等番国,他的事迹我们江南人说起来可都如数家珍”。

杨凌点了点头,瞧见两旁合抱的大树笔直参天,生长应该至少也有数十年了,但那一望无边的密林棵株之间整齐有序,似是人工栽植,不禁有点奇怪:古代也有植树造林么

黛楼儿瞧见他注视之处,立即会意地道:“那些树木都是洪武年间朝廷栽植的,本想百年树木,将来用做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如今却只是任其生长、无人过问了,听说龙江船厂现在只做些二桅、四桅的小船,而且朝廷所需的船只有限,那些世袭的船工生活无着,大多都在沿江另求生存”。

杨凌不禁摇头叹道:“可惜,我大明水上军力昔年堪称天下之冠,可如今,唉在海宁时我见那些倭寇乘着些破烂不堪的船只便千里迢迢赶来劫掠,若是我们有一支厉害的水师,哪里容得他们嚣张”

黛楼儿见他一脸憾意,不禁浅浅一笑道:“如今大明也有水师呀,只不过只是用来绥靖海疆,追剿犯禁出海的商人、渔民,那船只能在近海巡弋,经不得海上风浪的”。

杨凌想起吴济渊对海上通商的态度,似乎江南一带的士绅和百姓民风开放、意识先进,对于开放海禁大多持赞成态度。

自已回京后如果向皇上建议通商,估计朝中阻力不小,如果江南一带各个阶层对于开放海禁持赞成态度,那就可以加强自已的说服力度。

黛楼儿接触的大多是江南名流,对此必定有所了解,向她多了解一些,要说服皇上便多了一层把握。

不过他看黛楼儿说话小心,明明对大明水师的能力不以为然,却不敢直言不讳,只有自已先表明态度,想必她才会直言不讳。

想到这里,杨凌道:“是啊,如果海上通商,大可富民强国,同时随时可以知晓异国国情,也不会蔽塞朝廷耳目。

象如今这样,我大明臣民被锁于陆地,外夷游弋海上,待外夷海船有能力万里纵横时,大明漫长的海疆就会从天堑变为坦途。北疆年年饱受鞑子侵扰,防不胜防,这海岸线之漫长何止数倍于九边防地,如果有敌从海上来,布置多少军队也无法防范呐”。

黛楼儿笑道:“大人远见卓识,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也。”

杨凌讶然停步,望着她道:“好,说的好,一语中的呀”,他啰嗦了半天,表达的不过就是这个意思,想不到这女人倒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黛楼儿莞尔一笑道:“这可不是草民说的,草民一介女哪有这般见识这是郑和郑公公昔年说过的话”。

杨凌听说百年前的郑和能有这般见识,眼光如此长远,倒这位三宝太监心下钦佩不已,这人虽是阉人,单只这份见识,多少博学鸿儒能及得上他

穿过密林,只见作塘连接处出现几座船坞,每座船坞宽度从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长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坞内空空荡荡的一艘船也没有,坞上有水闸、木桥、石城,不过看来到处杂草丛生,荒荒凉凉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杨凌瞧了发怔,不敢置信地道:“这就是龙江船厂造出百米宝船的地方难道这里已经被撤除了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郑百户听了忙领了几个人四处寻找,不一会儿从船坞下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蹲在那儿提着鱼竿儿钓鱼,郑百户喜出望外,连忙将他唤了上来。

那老汉想是很久不曾见过官员来这儿了,瞧见杨凌前呼后拥的模样,想必是个极大的官儿,不禁吓的要死,连那鱼杆儿都忘了丢下,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杨凌蹙着眉道:“老人家,你是船厂的人么我来问你,这个船厂是不是已经裁撤了怎么既没有人造船,也看不见工匠”

老汉点头哈腰地道:“大人,小的是索坊的工头儿,世袭的造船工匠,咱这船厂可没裁撤,不过工部都水司衙门已经有近两年没有造船的命令了,工匠们没有船造、没有工钱拿,可是老婆孩子总得养活呐。

所以平常无工可做时,摆渡的摆渡、帮佣的帮佣,妇女孩子就在林子那边种点菜放放羊,可这船厂我们也不敢随便摞着。所以小的就和缆坊、舷坊、蓬坊、木工坊、舵坊的几个管事轮流看着,今儿该小的当值,大人您是”

听他口气,这船厂分工还挺细,连缆绳、蓬帆都有专门的作坊,可见规模着实不小,只是瞧那船厂现在的荒凉模样,到处杂草丛生,船坞里都能钓鱼了,哪里还有半分能造出三宝巨船扬帆万里的模样。

杨凌见那工头儿卑微地哈着腰,衣衫陈旧破烂,一双布鞋露出了脚趾,也不忍再苛责他,他叹了口气,怅然望着这座硕大无比的船厂,游趣顿消,一时意兴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