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1 / 2)

衡门之下 天如玉 6152 字 2个月前

三月就这么过去了。

清晨, 僧人做早课时, 栖迟起了身。

新露拿着块湿帕子过来, 双手递上。

她接了,擦了擦手指,推开窗, 远远看见院墙那几株桃树上,终于开出了两三朵花来。

视野里忽而多出一双男人的长腿,她转眼看去,就见伏廷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又穿上了那身蟒黑胡服, 腰带紧紧束着,一面扎着袖口, 一面朝她看了过来。

接着走近了两步,站到了窗前,眼看着她“刚起?”

“嗯。”她看着他挡在窗前的胸膛, 又看了看他扎好的那只袖口。

“僧人们都不在, 你还不如多睡片刻。”他说“无人给你备斋。”

他很少有关心这些小事的时候,栖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笑了下“无妨, 我自己有侍女, 已让秋霜去忙了。”

他一笑, 仿佛觉得自己多说了, 将两只袖口都扎束好了。

栖迟轻轻问“要出去?”

“今天不用, ”伏廷眼睛又落在她身上“稍后有人要来报事。”

她看他腰上未挂刀剑, 也没拿马鞭, 的确不似马上要出去的模样,想了一下有人要来报事的意思,又问“什么人?”

他也不隐瞒“那商号里的人。”

栖迟心中一动,已猜到了。

是她吩咐的,来这寺中给伏廷回复,便于她在旁安排。

没料到比她想得还快。

“只为了这个,你都不去军中了?”她问。

伏廷一只手搭在窗沿,似是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就快要碰到她压在窗口的衣裳,他头低了些,说“这很重要。”

栖迟眼神轻动,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了。

正站着,秋霜从远处走来,看见大都护在门边站着,愣了一下,走过来,先向对他见了礼,再面朝着栖迟说“家主,请您移步去用斋。”

伏廷问“为何不送入房中来。”

“是我不想在房中吃的。”栖迟说着走了出去,对他道“我先过去,很快就回来。”

说完了,就见伏廷两眼正盯着她。

她忽而觉得这话似是叫他等着她似的,手指捏着裙摆,转过头,小步走了。

秋霜跟着她,转了个弯,在寺院僻静的墙角处,才低低开口“家主,人已到了,这次是粮铺柜上的亲自来的。”

粮铺就是被烧了半间的那个铺子。

那柜上的当初还在做质库柜上时,栖迟就觉得他办事比较稳妥,才会交给他去整治邕王世子。

自出席过议价之后,伏廷应当是彻底记住他了,召见的文书也是直接送去了他铺中。

上次来大雄宝殿拜佛给秋霜递消息的是另一个柜上,却也是这柜上的托付来的,就是怕叫伏廷认出来,故意找了个生面孔,可见他心思很细。

栖迟听说他本人亲来,也稍稍放了些心。

“人在何处?”

“在大雄宝殿里候着。”秋霜有些担心“家主,事已至此,到底要不要推辞掉?”

栖迟站在墙根处,细细思索着。

甚至将伏廷的话也从头到尾回味了一遍。

他说这很重要。

直到真快过了一顿斋饭的时间,她才朝秋霜招一下手。

秋霜正等着,立即附耳过去。

她低低说了几句。

秋霜看了看她脸,略有迟疑,但见她神情镇定,便也不多问了,匆匆转头回大雄宝殿去传话。

……

伏廷仍在禅房外站着,一身军服整理地服帖笔挺。

一个近卫过来报“禀大都护,人已到了,只因在大雄宝殿里拜了会儿佛,拖延了少许,正要告罪。”

他不想耽搁,说“直接带来这里。”

近卫退下去领人。

他再抬眼,就见栖迟远远走了回来。

她走近,问他“有人报事,我可以一并听着么?”

伏廷看得清楚,她说话时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似有些小心思似的。

他连她这些小表情都留心到了,听着她低软的语气,牵了下嘴角“可以。”

栖迟笑了一下,走回房中,又在那窗口边站着,两只手收在袖中,隔着窗口,远远看见柜上的已被近卫带来。

柜上的很快到了禅房前的台阶下,穿着一袭青布袍子,跪拜见礼。

伏廷看过去,半边身子遮着窗口,问“如何说?”

柜上的头也不敢抬,搭着手回“大都护见谅,东家近来四处经商,不慎染病,身体抱恙,正卧病在途中,并不适宜赶路……”

“是么?”他说。

栖迟悄悄看一眼他侧脸。

他目视着柜上的,脸色沉定,看不出喜怒,只一把声音,沉冷了许多“不知是哪个途中,可要我亲自走一趟。”

柜上的忙拜到底,恭谨道“不敢,是小的怕说错话,只顾着在腹中措辞,未能及时将话说完,大都护见谅。”

他拜了拜,又连忙接着道“东家虽身染疾病,接到大都护召见的文书后却是不敢怠慢。尽管落脚处离北地有些路途,仍是匆忙上路,一路换快马,昼夜无休。只是这一通日夜兼程赶路下来,病情又加重了许多,因而特地传信于小的来向大都护请罪,只要大都护肯恕她无状,她便是夜间也要来拜见大都护的。”

话锋一转,这一通话便言辞诚恳,且诚惶诚恐。

栖迟不动声色地听着,皆是按照她所交代的说的。

她知道伏廷不会接受推托之词,故意以退为进,主动抛出万般诚意,也许反而能叫他打消几分疑虑。

再不济,也可以拖延些时间。

伏廷在窗边走动了两步,只这两步,却叫柜上的脊背微微发抖了几下。

他扫了一眼,说“也好,那就夜间。”

柜上的浑身一僵,呐呐抬头“大都护说夜间?”

他颔首“就如你们东家所言,夜间见。”

柜上的无言,当着他的面,也不敢看一眼窗口中的栖迟。

完全没料到大都护会顺着这话,直接就定了下来。

竟有种不近人情的架势。

栖迟也没想到,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唇。

这男人,根本不按常理行事。

柜上的被近卫带下去了。

伏廷转身,看向她的时候,栖迟也正要探身过来说话,隔着窗口,她的脸正对着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

她一抬脸,看见他的下颌,他的唇。

他头低了些,下巴紧收,看着她的双眼沉黑。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竟然谁也没说话。

伏廷看着胸前女人的脸,甚至头又低了些,忽而余光扫到禅房里站着的新露悄悄背过了身去,才开了口“我出去一趟。”

栖迟回了神,自然知道他是要去干什么“夜间不回了?”

“那得看那位东家了。”他手在窗沿一按,转过身走了。

新露此时才敢回过身来,匆匆走到窗边,不敢置信地问“家主,方才柜上的说的是真的?”

她在禅房里待着,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秋霜快步从外进来,接过了她的话“自然是真的,是家主亲口吩咐的。”

新露震惊“那、那要如何去见大都护?”

栖迟倚窗良久,叹了口气“给我备身男装来。”

秋霜眼都睁圆了“家主要亲自去?”

她嗯一声。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只有她亲自去见了。

从太阳下山,到天黑入夜,罗小义领着一队人,一直等在瀚海府的城门口。

今日城门不落,还有军士在此守着,左右百姓以为军中有要务,皆不敢近前。

直到只剩下城头灯火时,夜色里,一行人快马而至。

伏廷领着几名近卫,自军中一路疾驰过来,手中执鞭,腰后佩刀。

马一勒停,罗小义拿了支火把,打马上前,先说趣一句“三哥在寺中住到现在,可算舍得回城了,若非是那商户有了回音,只怕还是不舍得回来的。”

左右近卫都跟随伏廷多年,虽不敢直接笑,却也在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