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毓秀深深望向李玄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先生也这般俗气。”
李玄都道“身在俗世之中,谁人不是俗人我虽然不如皇甫兄年长,但比皇甫兄多走了几年江湖,送皇甫兄一句话,若是孤身一人,做隐士,做狂人,怎样都好,可想要在世间做些事情,集众人之力,就免不了和光同尘。”
皇甫毓秀道“多谢李先生教诲。”
李玄都道“教诲不敢当,想来皇甫兄此番前来,定是有所见教才是。”
皇甫毓秀道“我没李先生这么多谦逊之辞,在下修为初成,同龄之中苦无对手,于是便想到了李先生,想趁着北邙山大战之前,与李先生讨教一番,毕竟此战凶险,李先生难免不会受伤,若是境界受损,未免不美。”
秦素挑了挑眉头“好大的口气,阁下意思是紫府若受了伤势,便决然不是你的对手了。”
皇甫毓秀微微一笑,并未反驳,似是默认。
秦素事关自己,往往可以泰然处之,可关乎到李玄都,便忍不住分辩几句,她还要说话,李玄都轻轻抬起手,示意她莫要争论。秦素便住口不言,也不去瞧皇甫毓秀,转而望向他处。
李玄都淡然道“江湖上的争斗多如牛毛,可总得有个由头,或是为名,或是为利,或是为了情仇之事,我与皇甫兄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也谈不上什么利害之争,难道皇甫兄是为了名而来。”
皇甫毓秀脸上失望又重一分“张口名声,闭口利害,难道堂堂的紫府剑仙竟是没有半点武人风骨我曾见过许多极于剑之人,一生荣辱皆系于一剑之上,有人为了剑道枯坐面壁十余年,有人为了剑道行遍天下,遍览山河大川。我本以为紫府剑仙剑道高绝,乃是极于剑之人,身无外物,为了剑道一途,与我切磋一二,必是欣然应允,却不曾想你百般推诿,竟是这般功利。”
李玄都失笑道;“这种所谓的剑道我倒是也有过,不过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在我十五岁之后,便不再信这些。诚然,有前辈高人在剑道极致之后,转而开始感悟天地,或面壁枯坐,或游览天下,只是前提是剑道极致。我自问没有这般境界,不敢妄言极致二字。在几年前的我看来,剑术是杀人术,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出剑相斗必是生死相斗,若是单纯切磋,便算不得杀人术,不得真知灼见,故而于我而言,从无切磋之说。”
皇甫毓秀想到李玄都成名数战,皆是伤人无算,便认可李玄都的说法,点头道“李先生所言不错,倒是我想岔了,不知李先生如今的剑道又是如何”
李玄都道“天宝二年之后,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我要什么我要什么决定了我对于手中三尺长剑的态度。如果我想要做用剑第一人,那么这剑便如我的性命一般,如果我想做王侯显贵,那么剑道于我而言,就只是工具而已。我又想,当初创造出各种剑术之人的用意何在想来不是为了剑去活去死,而是将其当做了杀人或者保命的手段。所谓的剑道,不必给它套上那么多华丽的修饰,归根究底,是小道而非大道,大道也不在于立地飞升,而在于天下苍生。”
皇甫毓秀了然道“我明白了,李先生只是将剑道当做一样器物去用。”
李玄都并不否认,继续说道“正如读书人,为了读书而读书之人极少,更多人读书总有目的,或是为了做官,或是为了明理,或是为了扬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方才皇甫兄提到了武人风骨,这江湖中的武人,有几个武痴习武为的是什么为了强身健体,为了报仇雪恨,为了行侠仗义,为了风流潇洒,为了富贵荣华,甚至是为了长生不死。遍览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谁是为了习武而习武的大概无道宗的极天王算半个,除此之外呢,怕是没了罢。”
皇甫毓秀沉默半晌,没有答话。
两人这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经历的事情不同,所认定的道理自然也就不同,没什么可争论的,也没必要争论。
过了良久,皇甫毓秀道“话虽如此,可我既然已经到了龙门府,还是要向李先生讨教,否则不是白来一趟。若是李先生非要有一个由头,就当我是为名而来好了,若是胜了李先生,我便名震江湖。”
李玄都道“不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