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毓秀思索片刻,忽道“在这种情况下,圣君想要坐稳宗主之位,只怕很难。”
童子长笑一声“正是如此,青阳教就是在这个时候独立门户,四王二尊者也多有异心,澹台云不得已之下,只能求助于地师徐无鬼,这才有了后来无道宗中半数之人听命地师之事。可澹台云不肯雌伏,于是谋划了西京之变。不得不说,澹台云是驱虎吞狼的高手,先引地师入无道宗压服无道宗内部各方势力,再引以张静修为首的正道中人驱逐徐无鬼,终于坐稳了这个圣君之位。”
皇甫毓秀迟疑道“为何如此”
童子道“宋政以副宗主的身份袭杀宗主,由此坐上了无道宗的宗主大位,得位不正。无道宗内部各方势力貌似臣服,内怀忌恨。宋政知道自己一旦重伤,不能理事,无道宗立时就会内乱,在这个时候,他还死死抓着权位不放,难逃必死结局。在这个时候,他传位于澹台云,将众人视线转移到澹台云的身上,他才能腾出手来安排布局,从此隐世不出,安心恢复伤势,再图后来。此时无道宗内部众人正忙于与澹台云争权,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变成了废人的宋政。正所谓思危、思退、思变,宋政可谓是深谙此道。”
皇甫毓秀听完之后,说道“这就是前辈说只有圣君知道宋宗主下落的原因”
童子点了点头“最后见过宋政的就是澹台云,到底是宋政骗过澹台云独自逃走,还是澹台云帮助宋政隐遁,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皇甫毓秀若有所思道“圣君传书让我赶赴金帐,是否可以认为圣君断定宋宗主就藏身于金帐之中”
童子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老玄四人之中,徐无鬼和李道虚最是老谋深算,待人好时,无微不至,待人坏时,残忍无情。其心性如帝王心性,天威煌煌,难以捉摸。张静修虽然与此二人相去不远,但尚存一分书生意气未曾泯灭,做事往往会留有一线,更像是一位名臣,而非帝王。至于澹台云,毕竟年轻,尚不能与这三人相比,心思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猜,只是你把这位圣君看得太高了,高到不敢揣摩的地步,这才失了判断。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那个李玄都,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他就能看出李道虚的用心险恶,敢于直言抗争,这才被李道虚逐出了师门,你呢你敢,或者说你舍得质疑你的圣君吗”
皇甫毓秀讷讷不言。
童子也没指望皇甫毓秀给出答案,笑道“人生在世,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也不要把旁人看得太高,你自己屈膝、弯腰、低头,就不要说什么不见项背,能看到才是见了鬼。”
皇甫毓秀郑重行礼道“多谢前辈教诲。”
药木忽汗没有返回行宫,而是直接去见自己的母亲,小阏氏。
老汗居于金帐,四位阏氏各有行宫,所以老汗不见外人,并不影响药木忽汗求见小阏氏。
小阏氏十六岁就生下了药木忽汗,如今不过是不惑之年,再加上她保养得当,驻颜有术,所以看起来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药木忽汗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像是姐弟。如今的小阏氏仍旧有当年金帐第一美人的风采,也难怪老汗多年以来都对她荣宠不衰。
当药木忽汗见到小阏氏时,她正斜斜躺在一张来自中原的紫檀贵妃榻上,旁边有女侍双手捧着黄金托盘,盘中放着通过须弥宝物从中原运来的时令果蔬。在帝京,有通过暖炉在冬日种植果蔬的手段,只是产量低下,价格昂贵,一根黄瓜就要二两银子,须弥宝物容量更小,以此运送到金帐王庭,一根黄瓜便要卖到二百两银子,休说是寻常百姓人家,就是一般权贵,也消受不起。
这些年来,金帐受中原的影响越来越深,尤其是儒门的礼教迎合了老汗的胃口,他最喜欢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一套,于是也在金帐推行开来,所以药木忽汗见到母亲之后,也要必恭必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小阏氏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一位母亲对儿子的过分溺爱,只是抬了抬雪白的下巴,示意身旁女侍将药木忽汗扶起,然后又有女侍为药木忽汗搬来座位,看似是个圆柱绣墩的样式,可内里中空,放置有火盆火炭,是江南一带老人在冬寒时节才坐的火桶。
药木忽汗坐在火热的火桶上,倒是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小阏氏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放回女侍捧着的黄金托盘中,单手撑额,轻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