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一指两人身后,“看。”
伊里汗循声望去,只见在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似虚似实的石碑,石碑刻着古怪的咒文,应该是金帐文,但是与现在通用的金帐文又有很大的不同。李玄都由此推断这些应该是古时金帐的文字,颜色深红近黑,似是以鲜血书就。
这些石碑围绕着“回”字形的大口一周,围绕成一个圆形,形成一座阵法,使得众多石碑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形成一个紧密的整体。
这是一套与中原阵法截然不同的阵法,应该是出自萨满教的杰作。如果大天师张静修或者地师徐无鬼在这儿,也许会尝试着破解这个阵法,说不定还能从中受到裨益,但是李玄都不是精通此道之人,更多还是戒备。
伊里汗显然认得这些石碑上的文字,他凝神观看许久,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过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这是国师用了近十年时间才建造完成的大阵,这些石碑都是以人之精血炼制而成,而且必须是高手的精血,如此才能彻底发挥阵法的威力。看来国师和老汗的合作早在十余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难怪国师能取得老汗的信任。国师为老汗续命,增加精力,而老汗则动用手中权势,捕获了许多可怜虫,包括许多犯下重罪的囚犯和俘虏,难怪前些年的时候,总有些囚犯会神秘失踪,还包括了中原的一些将领,看来他们都被送到了国师这里,被抽干鲜血,共同构筑成一座血祭之阵。”
李玄都说道“我从小阏氏的口中听说过这个说法,小阏氏说这是为老汗续命用的。”
伊里汗显然知道的比小阏氏更多,摇头道“不仅如此,所谓的续命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功用之一,它真正的作用是向长生天献上祭品。”
李玄都问道“然后呢”
伊里汗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阅读萨满教的典籍时看到过些许记载,但是献祭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这些属于萨满教的机密,哪怕是王族,也无法得知。”
伊里汗虽然是纯粹武夫,但是到了天人造化境,已经十分接近一法通则万法皆通的超然境界,对于这些,他也有所了解,只见伊里汗五指伸开,然后缓缓握拳。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大殿内的气机开始向他的掌中汇聚,受到影响,这些石碑仿佛被惊动醒来,开始绽放出点点血色光芒。
下一刻,就见从石碑中走出一个个虚幻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可又没有半分阴气,倒像是法相凝聚。这些人影中
大多是金帐人,也夹杂着少许中原人,形貌各异,大多都是身材高大的武夫,但是也有身材略显孱弱的萨满。
看到此等情景,伊里汗也倍感触目惊心,因为这其中不少人都与他有过交集,甚至是打过交道,他忍不住感叹道“国师好狠的手段,看来他把萨满教中寿元将尽的萨满和反对他的萨满,都炼制成了这座血祭大阵的一部分。”
伊里汗抬手指着其中一道身影,对李玄都介绍道“这个人名叫德勒混,是子雪别汗家族的人,同样流淌着血脉。他本来在老汗的怯薛军中服役,已经成为十位都尉之一,结果不小心触怒了老汗,被老汗免去了官职,发配到极远的地方,没想到他早已被国师杀害,便成了死去的亡魂。”
然后伊里汗又指向一个苍老的萨满身影,说道“这位萨满德高望重,我曾经向他请教过许多问题,我对萨满教的许多了解也是从他这里得来,而他一直反对国师,亲近王族,支持大阏氏,前些年的时候,国师说这位尊敬的老萨满天年已尽,被安葬在萨满们的集体陵墓之中,可现在看来,他其实是遭了国师的毒手。”
李玄都沉默不语。
伊里汗的嗓音发冷,“国师一点点腐蚀着王庭,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十数年之久。我们以为他杀害老汗只是一个开始,可实际上,这已经接近尾声。”
李玄都忽然想到了消失在昆仑的徐无鬼和他麾下的阴阳宗,心头顿时笼罩了一层不祥的预感,只是这种事情,他不好对伊里汗这个外人去说,只是想着若能安然返回中原,一定要找机会向大天师和师父面陈此事。
就再两人的说话时,从石碑上忽然延伸出许多细细红线,它们交织在一起,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圆,仿佛是一顶由血色藤蔓编织而成的花环桂冠。
下一刻,整个大殿轰然震动,并非错觉,而是切切实实的震动。
李玄都伸出手,“人间世”自行飞入他的掌中,伊里汗双手握拳,体内气血流转,点亮穴窍。
两人都是如临大敌,开始准备最坏的情况。
从“井口”中向上涌出无数狂风,好似一条陆地龙卷,将两人的衣衫吹拂得肆意狂舞。
然后便是短暂的死寂,仿佛狂风骤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宁静。
李玄都和伊里汗不约而同地向“井底”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