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将锅盖揭开，一股子糊味扑鼻而来。火没关小，水早就煮干了。这哪里是红烧牛腩，跟放了黑椒汁差不多了。

“师傅，这，这就是您说的……让我们见识一下您的厨艺啊……”郝享瀛不怕死地质问一句。

陆优拿起菜刀指了指一旁的四季豆：“这不还有其他的菜吗？！有意见吗？！”

“没，没有……”

莫扬一把拿过陆优的菜刀，说道：“算了，肉都没了，出去吃吧，十点还要查寝呢。”

“好好好！”郝享瀛忙不迭地答应。

陆优恨恨道：“你可别后悔！尝不到我的手艺，将是你人生的一大遗憾！”

郝享瀛：“呵呵，人生因遗憾而美丽。”

莫扬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次让陆优欠他一顿饭，下次单独做给他吃。

第二天的考试顺利结束。

陆优刚从考场里出去，郑陌陌就跑过来拉住了她。

“怎么样，今天那个灭绝师太没有为难你吧？”

昨天晚上，陆优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郑陌陌。但郑陌陌最关心的点却是——为什么陆优去莫扬家吃饭，不叫上她一起？！

陆优好说歹说，许诺下次有机会一定把她带上，她才原谅她。

“你总算肯关心我了！”陆优撅嘴，“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那个莫扬呢。”

“怎么了，莫扬怎么了？昨天要不是莫扬，灭绝师太能向你道歉吗？”郑陌陌反问。

“那倒也是啊……”陆优寻思了一下，“你说莫扬到底是什么背景啊，怎么连刘淑琴都肯听他的话，同我道歉？我昨天问他了，他家里好像不是挖矿的。”

“不管他是什么背景，我都喜欢他！”郑陌陌笑眯眯道。

“……”陆优不说话了。

“对了，明天市篮球赛的开幕式，你会去的吧？”

“去啊！我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能不去嘛！”

“那说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市体育馆门口见！”

两人在校门口道了别，陆优背着书包往家里走去。

这次是考完试就放月假，她昨晚借了莫扬的手机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说好了今天回家。

陆优刚走过拐角，抬头就看到了周文卓。

“你怎么在这儿？”陆优看了他一眼，准备绕过他走人。

周文卓却拦住了她。“陆优，我有话同你说。”

“我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周文卓一把拉住了陆优的手。“陆优，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自从莫扬来了咱们班以后，你就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你忘了你以前说过什么了吗？你说你最讨厌那种不学无术的人了！”

陆优停下了脚步，眨巴着眼睛打量他。“是，我是说过，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人心险恶，现在我看明白了，才知道道貌岸然比不学无术更可怕！”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陆优继续往前走。周文卓快步跟上她，一边看路，一边在她耳边说话：“陆优，你千万不要被莫扬给骗了啊！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从前他在一中的时候，没少招惹那些女同学，听说还有人为他堕过胎……”

“你说话留点口德吧，这种谣言你也信？那还有人说我作弊呢，你信吗？”

周文卓叹了一口气：“陆优，你怎么开始帮他说话了？你不会真的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吧？我们是好朋友，我是真不放心你和他走得太近啊……”

陆优边走边笑：“周文卓，你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因为听到别人嘲笑你比不过莫扬，觉得没面子啊？”

“……”

周文卓被说中了心事，一时语塞。他又走了好几步，才转了另一个话题：“陆优，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你说话都带着一股子戾气，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乖巧可人的你。”

“老娘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巧的人设，只是忙着读书，没空怼人而已！”陆优突然停了下来，周文卓也跟着一愣。

“看什么看，你家不是住村里吗？汽车站可不往这边走！”

周文卓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原来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家里穷，所以才攀上了莫扬那根高枝啊。”

陆优听了这话，心里真是无限感慨。她叹道：“我要是早这么势利就好了，也犯不着日子苦还受气！”

周文卓一听，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色有些狰狞了：“是，莫扬家里是有钱，但他身边也有的是漂亮的女人。你觉得他会真心对你么？最多就是图新鲜玩一玩，玩完就扔一边了！”

陆优懒得搭理他。她加快了步子，想摆脱这个无聊的人。周文卓却还是不死心，见讥讽不成，又开始做出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跟在她身后一直不停地说话。

“陆优，你就听我一句劝。他是想骗你呢！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啊……”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优你这么优秀，难道想葬送自己的前程吗？”

“还有，你还说你没有变，你上次不还跟着他去了网吧？那种地方不是咱们该去的，你从前不也很讨厌那些逃课上网的人嘛……”

陆优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双手叉腰，仰头看向周文卓，质问道：“原来是你告的密啊？”

周文卓心虚地将目光移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拙劣的撒谎方式，让陆优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可真行啊！我还误会了我徒儿那么久，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周文卓涨红了脸：“陆优，我那是为你好！你要是继续跟着他胡来，别说全班倒数第一，搞不好都要成年级倒数第一了！”

“不劳你费心，我这次考得很好。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上次莫扬答对了老王那道题之后，老王居然以为他是提前看过题目的——这件事，不会也是你挑拨的吧？”

“他成绩那么差，要是没有提前看过题目，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陆优看着周文卓那副装出来的理直气壮的模样，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是他从中作梗嘛！

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周文卓，我算是看透彻你了。原来你不是进了社会之后才变的啊，你一直就是个阴险善妒的小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莫扬提前看题了？你就是忌妒他！现在想想，你不让我参加工作，不会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吧？！”

陆优这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引来往来路人的争相观望。

周文卓被她这么一说，就好像衣服被扒了一样无地自容。

“陆优……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别听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

陆优气得身子发抖。她摆摆手，快步往前走去。

周文卓正想跟上去，突然肩膀被人用手摁住。

他回过头，发现莫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他身后。

“班长，她都说了不想和你同路，你连这句话都听不懂吗？”莫扬问他。

陆优也看到了莫扬，有些诧异，却莫名的欣喜。

周文卓正色对莫扬道：“莫扬，既然你也在，那我正好问问你。你来学校这段日子，我对你够不错吧？上次黄威和你起了冲突，我还帮你说话来着，你第一次去食堂吃饭，也是我带你去的……咱们班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要骚扰陆优？”

莫扬笑了笑：“现在到底是谁在骚扰陆优，要不咱们问问她？”

陆优毫不客气地应道：“周文卓，我和你的友谊到今天为止宣告结束，你可以走了。”

“听到了？”莫扬又笑看向周文卓。

一旁路过的学生有认识他们的，都忍不住驻足看热闹，还捂着嘴悄声议论。虽然靠得不近，周文卓却似乎听到了那些人对他的嘲笑声。

他又联想起了这几天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心里又气又不甘，那副阴暗的嘴脸再也藏不住了，冲着莫扬破口大骂：“莫扬，你以为你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玩弄女人了？有再多的钱，那也是你父母的！总有一天会被你败光！”

围观的人都发出了讥讽的感叹声。周文卓觉得自己至少扳回了一成，却听莫扬不急不缓地应道：“我从来没有玩弄过什么女人，咱们都是学生，说话好歹文明一点。不过……”

他顿了顿。

“有一点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要是再不好好努力，就真的只能回家继承那千万家产了。唉……”

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优差点就笑出声来。

周文卓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优，话也说得痛心疾首：“陆优，没想到你真的是个贪慕虚荣的人，算我看错了你。你要是想跟着他，你就跟吧！”

“周文卓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想和谁玩，你管得着吗？！”陆优气不打一处来。

莫扬站到陆优身边，示意她不要再费口舌。又对着周文卓道：“班长，刚刚听你说，是你告诉老师，我在做题之前曾经看过一中的试卷？”

周文卓冷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班长觉得我数学成绩不好，认为我做不出来那道题，正好今天考完试，要不班长你说个数——我数学打多少分，你就肯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承认你冤枉了我？”

周文卓狐疑地看了莫扬一眼，心里盘算了一阵，也不知道莫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便说道：“我看你连及格都难。”

莫扬马上接过话茬：“那好，如果我数学考了120分以上，你就当众向我道歉，可以吗？”

这话一出，不仅周文卓惊讶，连陆优都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就算要弄清楚事实，也有的是方法，总不能全都沿用她的套路吧？她是学霸，当然可以自证实力，但莫扬……

陆优忍不住扯了扯莫扬的袖子：“喂，这套路你不能随便乱学啊……”

莫扬却一脸坦然地看着周文卓。

周文卓不屑地笑了。他还没见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就是上次误打误撞答对了一道题吗？就想考120分？这次的数学题目不简单，思考起来也费时间，就算是他，也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最后一道大题，估摸着也就130分左右。

莫扬能得120分？！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既然你这么自信，我还能说什么呢？”周文卓爽快应道，“但既然是打赌，那你也要保证——如果你没有120分，你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认你上次是作了弊的。”

“没问题。”

“还有，以后也不能再和陆优来往。”周文卓又补充道。

陆优变了音调：“嘿，你还真来劲了？你是我什么人啊，管得挺宽啊！”

周文卓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今天的决定有多么可笑！”

说完，掉头就走。

陆优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正汇聚了一口老血，稍不留神就要喷薄而出。

她要不是被那大卡车撞，还真没机会做出今天这样一个重新点亮她生命的决定来！

待周文卓走后，陆优皱眉看向莫扬。

她问道：“刚才你也不怼回去？你要是没有120分，还真准备不和我来往了？”

莫扬的嘴角勾起了笑：“怎么，舍不得我了？”

“我是怕你下不来台！”陆优继续往前走。

莫扬跟上了她的脚步，又问：“为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陆优摇了摇头：“不是我对你没信心，而是这次的数学题目真的不简单。我昨天也是被逼急了，脑子闪了灵光，才能在二十分钟内做完选择题。如果是正常的考试，我估计会放弃最后那道题的后两问，只把选择填空给做了，满打满算也就138分。”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对我没信心！”

陆优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其实莫扬说得没错，她的确对他没信心。但……信心这东西，也不是盲目生出来的啊。

“从前我也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许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尝试过吧。”莫扬突然说道。

陆优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莫扬又笑了。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在黑板上写的十二道选择题，我都答对了。照这么推算，我填空题的错误率应当也不高。后面的解答题……时间来不及，我只做到了倒数第二题的第二问，至于其他的……我觉得我既然能写出步骤，应该都是答对了的。”

陆优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片刻的沉默后，她扯着胳膊，突然就将手背贴在莫扬的额头。

莫扬的眸子里闪了闪异样的光。

“没发烧啊？难道是在做梦？”陆优嘀咕一句，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莫扬眼疾手快，立刻扼住她的手腕，趁着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左脸上。

陆优愣住了。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好像都在往她的脸上走。

就这么一瞬间，她的心居然“砰砰”连着跳了两下——难道……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

“你没必要打我的。其实感觉到体温，也可以证明不是做梦。”莫扬一本正经的声音打断了陆优的胡思乱想。

陆优连忙将手抽了出来。

她一定是考试考糊涂了！学霸她都给pass掉了，怎么可能去对一个学渣动心啊！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也，也是一件好事。”陆优故作自然地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呢？”

莫扬从容应道：“我约了人，去吃饭。”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见莫扬并没有要送她回家的意思，陆优突然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那咱们就明天见吧。”

“对了，”莫扬又道，“我连续两天帮你解了围，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陆优眼珠子一转，正准备说一句“以身相许”逗逗他，没想到碰上了一道炽热的目光，脸莫名一红，把话咽进了喉咙里。

“我，我这不是明天就去给你加油了嘛！”她囫囵应道。

莫扬点了点头：“好。不过，要举条子的那种。”

“嗯？”

“就是那种小横幅，上面写了‘莫扬最棒’，‘莫扬加油’的那种。”

“……”陆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眼前这个大男孩正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陆优又问：“莫扬同学，请问你几岁了？”

莫扬只默默笑着不说话。

陆优被他的笑容感染，努努嘴：“那……我走了。”

“嗯。”莫扬点点头。

陆优朝着他咧开嘴一笑，转过了身去。她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准备左转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顺便偏头看看莫扬。

但她又想，万一莫扬也在看她，对视的时候岂不是迷之尴尬？

不过，莫扬到底会不会在原地看着她呢……

陆优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索性加快了步伐，迅速左转。刚转过去，她便好似放下了一副千斤重担，走路的步伐也轻盈了起来。

而莫扬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看着陆优走过了转角，这才恋恋不舍地转了身。

这时候，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心里像饮了蜜一样甜。

麻蛋。要是早知道和她相处原来可以这么甜，他就算丢尽面子，被她拒绝成千上百次，也应该早点试一试。

夕阳下，莫扬迎着暖洋洋的光往前走着，边走边笑。

也不知道陆优哪天会发现，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