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坐在花房里,等待着白衣到来。

素素从小被卖进青楼,从小在花房里睡到大，这间花房跟她自己的花房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在京城，青楼里这些花房，装修的大都是一样的格式,只有颜色略有差别，但是为了我营造一种温柔的气氛,所以基本都是粉色的基调。

素素坐在这里,很安静的。她知道在这间花房里,那赤色的纱幔后边是什么样的风情,也知道花房里这种甜甜的香气，是点燃了苏合花做成的香膏。

在这里，素素的心很安静。这是从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自己的花房，她住了十几年，从来都没有觉的这样的踏实过。而这个她才刚进来的花房,却给素素一种特别舒心，特别放松的感觉。

其实也不能说是全然的放松,至少，想到白衣的时候,素素的心里还会有一些拘谨。

白衣出去了很久。

门外是不是有客人带着女郎们走过,在窗纱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素素第一次以看客的心态去看待时，才发现这其中的确有几分乐趣。

素素知道,白衣一定是很认真的在为她筛选陪伴她的姐姐们。

莫名的,素素想起了自己跟姐姐们在一起时,被客人挑选的心情。可是此时，心情全然不同了。

现在素素安静的坐在花房里，花房里空寂无人，只有苏合香的味道袅袅的飘散在空气里。

苏合香其实还是和自己的花房一样。

可素素的感觉的的确确不同了，或许，之前自己在花房里，所面对的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为了俘获自己，而这里……

素素清楚的知道，这是被白衣保护着的地方。

在这里，素素不需要在女人堆里被人当做货物来挑选，不用去故作一些讨人欢心，却让自己感到厌烦的媚笑。素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多好啊……

素素忍不住想着。

花房的大门紧闭着，只能偶然飘来一些戏子们唱歌的靡靡之音，大门将外边复杂的世界隔绝开来。素素忽然有些想念白衣，虽然他只出去了一会儿，虽然他们才刚刚认识。

可是，对素素来说，白衣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她从前，真的不曾见过。

就这样，心里百转千回的想着自己小小的心事。

忽然，大门上纱幔上映出了几个人的影子，为首的一个，身形极为俊逸飘洒，虽然是只看着那个影子，素素也认的出来。

那个人正是白衣。

素素的心里忽然间，犹如小鹿乱撞了起来。

“素素”。

门外传来温润的男声。

白衣的声音是素素所闻最为温柔的一个，真的好像是丝丝春雨，滋润心扉。从前她也的确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嗯”，素素在花房内低低的回答了一句。素素很想去拉开房门，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见到白衣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素素只是坐在那里。

其实她不是一个喜欢矜持的人，以前，她不会主动是因为她不乐意。现在，她乐意，却仿佛是在顾忌什么一般，也不想起身去开。

是白衣自己推门而来的。

白衣的动作很轻，在他的身后，跟着七个女人。身着各色的纱衣，不论是姿色，还是她们的风韵，都尤为过人。

她们未必能被素素比下去，甚至，她们之间的大多数都比素素要精致太多。

这是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身为金主的白衣精心挑选出来的女人，想来都是这里的招牌。

这些姐姐，倘若是在素素她们的小青楼里，绝对是属于台柱子级别。

素素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的小姐姐们，内心竟然有一点的自卑。在她们的楼里，女郎们也有比较优质的，但整体的确还是逊色了不少。

白衣走上前，微微俯身，低头望住素素：“素素，你有喜欢的曲子么？我让她们唱给你。”

来的姐姐们，平日里都是这座青楼里边的抢手货，她们见过无数老板，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买了她们这么多人，各个重金打赏，却没有一点特殊要求，竟然过来给一个女扮男装的女郎唱歌跳舞？

而且，刚才这位白公子选人的时候，比以往选人更要细致入微。

不但要求她们不许在花房里边不单纯，禁止她们说一些出格的话，甚至还提醒她们，不要离那个女郎太近。

所以她们几个现在进门到此时，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门口，各自抱着自己的乐器。青楼里的女郎，习惯了各类老板，也不会拘谨，只是像今天这样的老板，还真是没有见过。

素素在花楼里，最擅长的就是乐曲，对各种风格类型的乐曲都颇有造诣。

当即点了一首曲子，叫“清风游”。

清风游这首乐曲，是写的至交好友几人，在秋天的江畔上泛舟而行，吟诗作对。那丝竹之音特别的清丽迷人，那是素素曾经极为向往的生活。

但是在青楼里面，很少有人来点这首歌。

这首歌多流传于士大夫之间的唱和……

而在青楼里边，多是唱和的一些香软旖旎的调情词曲。

白衣有些讶异地望住素素，“素素，你还知道清风游？”

素素点了点头。

这下连那些姐姐们都多看了素素几眼。因为素素是在是太特别了，但是那些眼尖的姐姐，可能是因为同行之间的感应，竟然有些猜到了素素不会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郎。

大户人家的女郎怎么会大半夜女扮男装跑到青楼里边让她们唱歌呢？

而且，越是在豪门的女郎，越是管教的严厉，平日里顶多是宅子里节庆时能看看看戏，这赏曲之事，向来是没有机会涉足的。

所以这个素素，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

看着白衣对素素百般照顾的样子，那些姐姐们的心里委实是有些发酸的。

白衣不是个粗人，他以前来这里，也不是没有做过春宵帐暖的旖旎之事，跟他有过相处的女郎，也都能被他一番温情对待，姐姐们以为白衣就该是风流倜傥的样子。

他千金一掷，大手大脚，对女郎即便再温存，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像这样，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小心翼翼。

特别是在她们来的时候，白衣还特别吩咐她们，说只给花房里的那个小丫头唱曲儿，让她热闹热闹就是了，不可以教坏她。那语气，仿佛素素是一件珍宝似的。

可是这些姐姐们此时来看，素素不仅满身的风尘气，甚至还颇有心机，颇会隐藏自己，去用自己的心机魅惑男人。知道投其所好，点了一曲《清风游》？

姐姐们自然是不好置喙什么的。

便排成一行，围坐在软软的地毯上，给素素演奏起《清风游》来。

清风游的节奏一起，素素的眼前顿时像是出现了一条一望无际的大江，江山有人泛舟而过，扇动素素的衣角翩然飞起。

若是在平时，素素肯定是思想飘飞，已经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

但是现在，素素的神思，却全然跑到了白衣身上。

白衣的一颦一笑，全部被素素看在了眼底。

轻快的丝竹之音在耳边声声环绕，白衣间或一段时间，就会剥一点果子，或者是葡萄，放在素素面前的小碟子里。

其实这在平日里，素素连看都不会看的。她从来都不会去吃男人送到自己嘴边的东西。但是白衣恰到好处，虽然给了她几分殷勤，可是这殷勤却没有半分谄媚，给素素的感觉是一个大哥哥在照顾小妹妹，毫无所求。

素素向来都有拒绝人的习惯，可是这次，白衣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她却极为信任，缓缓地品味。

在丝竹之音恍惚缥缈的时候，素素有偷偷地去打量过白衣的一举一动，她总觉着，这是一个梦，直到此时，她仍然是沉陷在梦境之中的。

所以，连白衣递过来的水果，她都吃的小心翼翼。

可是因为太小心，所以给了白衣一种她很漫不经心的感觉。

白衣稍稍往前凑近了一点点，垂首望着她：“素素，你有什么心事么？”

“心事？……”

“嗯。”白衣的笑容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意味。

“我……没有。”

白衣的眸子漆黑，淡淡一笑，显然没有相信素素的话，可是却极为包容地道：“没有就没有好了，如果有什么心事的时候，尽管和我说。”

素素的手紧紧地攥着一个橘子：“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白衣的笑清浅从容：“素素呀，你说，我请你在这里和姐姐们热闹，我们算不算是朋友了？”

“算……”

这是素素第一次口头上去承认一个朋友，而且这朋友还是刚认识的朋友。这要是在从前，也是素素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白衣伸出手，伸到素素白皙的手前，试探道：“素素，我可以将这个剥了的橘子，放进你的手里么？”

素素定睛一看，白衣的手里有一个耐心剥好的橘子。而且这个橘子剥的相当的漂亮。

素素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抹微弱的红晕，她的手微微伸开，白衣就这样将手心里的橘子放在了素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