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强原本是打算跟夏立冬他们一起去县城, 他的确是被张红芳拦着不让出门。

“家强，你去一趟省城得花费多少钱啊指不定得花掉一个学期割肉的钱, 你上个学期不是每周往家里带一斤肉么你这样，不去那什么省城, 这个学期每周带两斤肉, 成不”

过去的半年里，张红芳最大的盼头就是大儿子周末回家, 因为一定有肉吃, 她儿子带回来的肉, 连老太太也不能说她什么，她腰杆子挺得特别直, 吃得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就是家里人不少, 还有四个吃穷老子的半大孩子, 一斤肉分到每个人嘴里也就那么几块, 一点都不过瘾, 要是两斤肉的话, 那就不一样了。

萧家强暗暗叹了口气，“娘, 割肉的钱是阿爷给的，去省城的钱也不是我的, 不去的话又不能折现，多亏啊。”

张红芳不以为然，“你咋那么傻啊，你提早回学校住几天, 假装去了不就成了，钱留着买肉，你阿爷又不会跟着你去。”

萧家强忍住脾气，“娘，多出来的肉阿爷问钱从哪里来，不也瞒不住吗”

张红芳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左右无人，把萧家强扯到角落，“你还是给你阿奶一斤肉，多出来的肉你给我，我来处理。”

“娘！”萧家强忍不住拔高音量，“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们是一家人！我想去省城，钱也不是阿爷出的！”

张红芳被他吼懵了一下，回过神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背，“臭小子，你那么大声干嘛既然钱不是你阿爷出的那就更好啦，你直接把钱给我，我来处理。”

萧家强：“不要再说了，钱是小婶出的，不去就没有！”

张红芳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狐疑，“扫把星会那么好心大几十块呢，她骗你的吧”

萧家强耗尽最后一点耐性，“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小婶我真的想去省城看看，这件事阿爷同意的，真的不要再说了。”

张红芳又打了他一巴掌，“臭小子，你怎么能这样啊扔下我们自己去快活，我不同意！”

萧家强深呼吸一口气，“娘，这些话我本不想说，你安分一点，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做人不能太贪心，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比起以前几个月吃不上一次肉，现在一周吃一次已经很不错，比队里其他人都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知足一点呢这趟省城你同不同意我都得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红芳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说的话，“哇”地一下开始撒泼，“作孽啊，你个臭小子，我辛辛苦苦生你出来，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就这样对我！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孝子……”

萧家强屹立不动，任由她往自己身上招呼，“娘，你最好打死我，以后也别指望我！”

听到这里，张红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愣了一会才哭起来，“造孽啊，我生个番薯也比生你这个不孝子强，呜呜呜呜……”但却不敢再动手。

“娘，这件事我不会告诉阿爷和阿奶，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出来工作一定会孝顺他们，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到时候闹到分家，我也只会跟着阿爷阿奶过。”

萧家强这话落下，张红芳连哭都不敢哭了，等到他走开之后，才一个人怔在原地默默掉眼泪。

她生了四个孩子，唯独大儿子看着有出色啊，万一以后真分家或者不管她，那她要怎么活啊

生平第一次，张红芳是真的不敢再作了。

翌日天不亮，老爷子一早起床用自行车把萧家强送到公社，临上车还往他兜里塞了五块钱，让他注意安全。

萧家强隔着车窗看着这个从小就对自己偏心的老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昨晚对张红芳说的话是真的，她是生了他，但是养他教他的人一直都是老爷子，或者对其他人来说他不算个好爷爷，但是对他却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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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惊蛰这一次没买晚上的船票，担心孩子们晕船，晚上可能会睡不好，干脆买白天的，在甲板上呆一呆，吹吹风聊聊天时间就过去。

因为除掉路上的时间，只在省城呆三天，因此需要收拾的东西不算多。

孩子们第一次出远门，都兴奋得睡不着，早早便起床收拾。

现在天气太热，阿婆担心东西容易坏，就多煮些鸡蛋和整个的红薯让他们在路上垫垫肚子，夏惊蛰让阿婆再备上一小罐咸菜。

这年头出门不容易，证明是萧青山厂里开的，夏惊蛰还想去趟莞城，就让他开的调研考察和物资采购，到时候好买火车票。

经过上次那件事，萧青山本不让她再去那个地方，但是夏惊蛰坚持，昨天夜里不断割地赔款才让他应了下来。

离开自己这么多天，萧青山依旧不放心，也依依不舍，亲自送他们到码头。

萧家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夏惊蛰其实也舍不得萧青山，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想不上船，但是答应过孩子们，而她也很想去看看省城这一年的变化。

临别，夏惊蛰抱了抱自家男人，“山哥，我很快回来，这几天你好好陪着阿婆。”

萧青山有不舍，更多的是无奈，别看丫头年纪小，却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

“注意安全，记得每天跟我打电话。”

“好。”

直到目送一行五人上了船，鸣笛声响起，客轮缓缓驶离码头，萧青山才转身离开。

几个孩子第一次坐轮船，对两岸的风光也十分好奇，一路上竟然没有晕船，中途就着咸菜吃点鸡蛋红薯，再睡个午觉，时间很快就过去，到达省城天星码头不过是晚上七点。

此时，花灯初上，两岸的为数不多的灯饰点缀着繁华闹市，这对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们来说，无疑已是人间绝色。

“小婶婶，省城好大好漂亮，这些楼都好高，灯都好美，车子和人也特别多。”

其实彼此的省城较之后世不足十分之一的繁华，但在这个时代，足够让小地方来的孩子们觉得惊艳。

夏惊蛰让孩子们在岸边多呆一会，看着对面的灯饰，微微一笑：“那就努力读书，将来考到省城上大学。”

萧灵苦着小脸，表情惋惜：“小婶婶，不都年没有高考了吗工农兵大学也轮不我，怎么来上大学呀”</p>

夏惊蛰收回视线，周边也没人，她压低声线认真对四个孩子道：“相信我，明年就能恢复高考，这话你们听了就算，半句都不能泄露出去。所以，认真读书，冬冬、家强和家好明年就能参加高考，现在开始好好想一想自己将来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