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朋友(2 / 2)

蔺知柔有些明白韩渡身上那种不同于其他权贵的柔软是从哪里来的,她看着太子端庄挺拔的背影,三月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勾勒出明亮的轮廓,这是一个能令人心甘情愿追随的背影,坦荡而磊落,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太子都是个近乎完美的储君,而这正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

回到东宫,蔺知柔还是没机会和韩渡说上话,因为他一下马车就被太子阿兄拎去了自己院子。

兄弟倆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进了书房。太子屏退左右,负手立于低垂的帘栊前,背对着弟弟,久久不说话。

屋子里落针可闻,屋角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沉檀加重了凝重的气氛,韩渡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阿婴知错了,阿兄罚我罢。”

太子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愠怒,但有浓浓的失望:“哦你知你错在哪里”

韩渡抿了抿唇,他情愿兄长用笞杖将他毒打一顿:“我……我不该与长公主府为敌,令阿兄为难……”

太子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分寸拿捏得那样准,长公主不至于因此与我东宫为敌。”

他顿了顿,冷冷地睨了韩渡一眼:“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城府。”

韩渡叫他说得脸上一红,低下头道:“请阿兄责罚。”、

太子转过身,瞅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弟弟,赶紧又避过脸去,免得叫他气出个好歹:“你还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急着领罚做什么”

韩渡迟疑了一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婴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境,害阿兄担心……”

太子掀了掀眼皮:“这是其一,不过这只是细过。前些时日你和韦二镇日往毬场跑,想必是勤学苦练,已经十拿九稳了。”

韩渡如何听不出兄长话里的讽意,脸上红晕更深。

太子又道:“令狐湛坠马,你得偿所愿,得意么”

韩渡抬眼看了看兄长,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地摇摇头。

“为何”

韩渡咬了咬下唇:“我激怒令狐湛,连累陈郎中之子遭受池鱼之殃。”

太子这才收起讽意,敛容道:“你可知道,陈家四郎方才已经伤重身亡”

韩渡一怔,一时没明白过来。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沉默如有千钧,沉沉地压在韩渡的肩头,韩渡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太子静静地看着他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你而死。”

韩渡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愈加苍白。

太子见他并不为自己辩解,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阿兄不罚你,你回去罢。”

韩渡行了个礼退出了太子的书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丽正殿,又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只觉后背发冷,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一走进内院,他就看到站在廊庑下等他的蔺七郎,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穿着身白衣,柱子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挡住了他的神情。

韩渡有些心虚,又有一种莫可名状、无法诉说的委屈涌上来,他拖着腿走上前去,低低地叫了一声“七郎”。

蔺知柔本来积了一肚子的气,见他这蔫头耷脑的模样,反倒不忍心和他计较了。

她细细打量了韩渡两眼,只见他眼眶微微有点红,不由有些纳罕,这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这模样还是第一回见。

蔺知柔抬起头,用青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瞅他:“可是挨殿下罚了”

韩渡咬了咬唇,摇摇头。

蔺知柔越发纳闷:“那是怎么了”

韩渡垂着的手晃了晃,碰了碰她的手背:“陪我去苑中走走”

蔺知柔点点头,韩渡看了她一眼道:“你去加件衣裳,水边凉。”

“我穿得比你多。”话虽如此说,蔺知柔还是回屋取了两件半臂,自己穿了一件,另一件给韩渡。

韩渡也不和她客气,接过来套在外头。两人出了院子,往北穿过寝殿区,一路走到北苑。

北苑是东宫寝殿后头的苑囿,为了太子大婚,苑中有好几处亭台楼阁都在修葺。两人沿着廊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最后在苑中央的莲池旁席地坐下。

此时还是阳春,莲叶才出水,铜钱大的一片片,稀疏地点缀在青碧的池水中,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池中有建了一半的水榭,顶上还未铺瓦,烧制好的黑瓦堆在地上,是普通的陶瓦,与蓬莱宫中的琉璃瓦相比,质朴得有些寒酸了。

亭子的阑干还未涂上朱漆,仍是木头的本色。阑干的式样也很普通,没有蓬莱宫中那些繁复的雕镂和螭首。

因为上巳节的缘故,太子特地给上番的役力放了三日假,韩渡支开了看守园子的宫人,偌大个园囿便只剩他们两人。

韩渡屈着一条腿坐了会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池水中扔去,石块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他望着一圈圈的涟漪渐渐扩散,逐渐消失,叹了口气道:“陈四郎死了。”

蔺知柔一下子明白他的心事从何而来:“殿下为此责备你了”

韩渡垂下眼皮摇了摇头:“阿兄若是打我一顿还好些。”

蔺知柔不知道怎么开解他,陈四郎的死是令狐湛造成的,但也和韩渡不无关系,她只好道:“谁也料不到令狐湛会这么做……”

“你不必宽慰我,”韩渡涩涩地道,“令狐湛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我该料到的。不是陈四郎也会是别人。”

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用指尖抠着砖缝:“陈四郎是我害死的。”

蔺知柔暗暗叹息,韩渡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一条人命的分量对他来说太重了,她把手轻轻放到他的手背上:“三郎是为了替我报仇,说到底此事是因我二起,陈四郎也是因我而死。”

韩渡怔了怔:“这与你何干”

蔺知柔抬起眼看他,有些胡搅蛮缠地道:“与你有干便是与我有干。”

韩渡在她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说什么傻话!”

蔺知柔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陈四郎之死,你固然难辞其咎,我又何尝不是。”

她顿了顿:“所以我和你一起担着。”

韩渡感到一股暖意从她小小的掌心传来,穿透他的肌肤,温暖了他的血液,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担子陡然一轻,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只是无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蔺知柔收回手,捡了块扁扁的石头,站起身,打了个漂亮的水漂,石头在水面上连着跳了六七下,韩渡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跳动,不复方才的沉重:“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我还道你只会读书……”

蔺知柔拍拍手上的尘土,偏过头一笑,露出对浅浅的酒窝:“我会的东西多了。”

韩渡挑挑眉:“你先将骑马学好罢,他日进士及第要上月灯阁打马毬,不会要叫人笑话的。”

他顿了顿又道:“待你的手伤痊愈了,我教你骑马。”

“好啊,”蔺知柔也不同他客套,“上回赢来的黄骠马一次都没骑过呢。”

韩渡非但骑术高明,也是个很好的老师,在他尽心竭力的指导下,蔺知柔的骑术突飞猛进,到了槐花落尽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骑着黄骠马绕着校场驰骋了。

当槐树的叶子由新绿转为深碧时,蔺知柔终于收到了师兄卢铉到达京师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给你们一个大大大大的么么啾~~~

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咸鱼了。。存稿不多,日六到存稿用完为止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erry、阳光灿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tyx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