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堂课(2 / 2)

至于其他大半人——从永州府往北的官道边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不尽的尸身,各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夏日日头烈,尸身腐烂的快,发出阵阵恶臭。

更有甚者被野兽撕咬的肢体零散,连个囫囵个儿都没有。

运送赈灾钱粮的官家人经过道上,皆是掩紧口鼻挡住恶臭,实在避不开的地方,马车轱辘尽数从尸身压过去。

车队最前端是一辆开路的旗车,上头坐着几个身穿飞鱼赐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挂在锦带上的腰牌随着行车摇摇晃晃,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中一人掩着口鼻皱着眉头骂骂咧咧:“真他娘的命不好,怎么叫老子担上这份苦差事。”

运送赈灾银钱原本该是份油水足的差事,可前头出了遭朝官私吞的事儿。

这下两两银子都登记在册,派到何县何村分的清清楚楚,还要把幸存人口一个不落的记下名来,谁还敢再把手伸到这份赈灾钱粮上

车轱辘把尸身上碾过去,马车上的人跟着打了个颠儿,手握马鞭的锦衣卫反手抽在马屁股上,换来一声长鸣,他恨声附和道:“许黎那个黑心佬儿,平日里披着副两袖清风公正无私的皮,谁能想到他背后能干出贪谋赈灾银钱的糟烂事儿!”

话虽说的大义凛然,但他们这群人,不也对这钱粮眼馋得很

心知肚明不说出口罢了。

“我倒觉得,未必真是许大人做的……”坐在马车辕上的男子同其他人衣着都不一样,只穿了件披风便服,腰牌玉带一应皆无,做寻常打扮。

长相虽不出挑却顺眼,说话时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跟人呛话的意思。

先前开口的男人阴阳怪气道:“呦,我这差点忘了,乔翰林一贯同张状元走的近,眼下见朋友遭难,自然要帮着说两句话”

其他人闻言皆哄笑出声。

乔敬旭张休复是同年参加的科考,两人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

说起来当年科考,张休复当年差点因为气度出众霞姿月韵被判成探花,只他一手文章鞭辟入里写的太出挑,把位列第二名的那位压的死死的。

这才改了阴差阳错做探花的命。

当时朝上官员都觉得,张休复不惑之年,定能做上二品学士的位子,提前巴结奉承的人不在少数。

可一朝落马回乡,竟没人愿去相送一程。

乔敬旭自然也没那份子英勇,但他性子怯懦不善交际,在京中受张休复照拂颇多,听到这儿不由得想多说两句。

“话不是这么说的……”乔敬旭听出他们的嘲讽,抬袖擦了把额上的汗珠,面上一派整肃之色,他解释道:“我不是替张休复辩白。就单说许大人,也绝做不出这种害百姓性命的事儿。”

他话没说完,其他人却想到了后面的意思——所以,自然也没有张休复妄图给许黎洗脱罪名助纣为虐这档子事儿。

手持马鞭的男人瞧他一副正经的姿态,喉咙里便如吃了苍蝇似的,厌烦的冷声道:“乔翰林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可就是与罪臣为伍,咱都担不起这份责任不是”

他们其中,哪怕有人认为许黎是遭了冤屈,也没人敢替他多说一句话,乍冒出来个乔敬旭正义凛然替他说话,一副清介耿直的读书人样子,倒衬的他们不讲情义,不像个东西。

没心肠的人总想叫旁人也同自个儿一样,好似这般他们就没错了似的。

乔敬旭确实胆小,听见这话咽了咽喉咙,低下头抿住了嘴。

众人沉默下来,默契的不再替这个话头,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行驶。

车队行过的几里地,尸骨遍野。

这出惨剧,即是天灾也是人祸,日头惨烈烈地照在地上,叫人不敢直视。

于虞一溜小跑回的家,被晒出满头的汗,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没想到一进家门就见几只黄梨木大箱笼沉甸甸地堆在墙角,长贵还在库房口往外搬东西。

于虞当即瘪了嘴,探头往正屋看,阿爹和阿娘都不在家,估计是去寺里祈佛了。

运镖行上的规矩,每趟走镖之前必拜佛求神保平安,运镖这行,年年天南地北的走,不说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但风险也不小。

求佛不为别的,主要是求个心安。

于泰和年轻时候在平阳县姑娘家眼里,算是门好姻缘,虽然干的差事有些风险,但昂藏七尺的堂堂男儿总是招人眼的,家底也殷实。

于泰和却瞧不上媒婆说的女子,娇滴滴文弱弱的,真要遭上点什么,家里哪还有主心骨。

许氏虽是闺阁小姐,却生了副坚韧持重的性子,马车受了惊,被救后还能镇定自若的同他道谢,瞧不出半分慌张,是个主得了事儿的。

“这次是要去哪儿啊”于虞搭手接过学徒拿过来的长刀,摆进箱笼里。

“回小姐,后日出发,是去燕京。”

略显陌生的声音,于虞正好把长刀摆完,站起身一把拉住了要去库房的男人:“你是……”

男人应声回过头,长得板正有些眼熟,一身粗布褂衣成色不新不旧,身量虽高,瞧上去却比长贵他们要羸弱几分。

“我叫肖颢,是永州来的,小姐救的我。”

“哦对……”于虞满脸赧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没认出来。”

她上次见这人,他还是一副下床都吃力的模样,瘦的不成人样儿。

现在人长了几两肉,瞧着就顺眼多了。

“还有……不是我一个人救的你,还有我先生和朋友,你记得吧”

“我先生”这三个字她说的小小声,含在唇齿间不愿意说出来似得。

“记得。”肖颢迁就于虞躬着腰,满脸正色,他说话有分寸得很,没有半分冒犯:“小姐若是有时间,可否带我去见见他们二人出镖之前,我想去当面道谢。”

肖颢早先在永州做账房先生,于泰和知道他有算账的本事之后,便叫他管着出镖路上的花用,没有半分提防他的意思。

“行啊。”于虞笑弯了眼:“什么时候去吃完晌午饭”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当初为什么要把张状元设定的这么惨╭°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