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虞说这话时正站在老垂柳边上。

立秋一过, 柳叶已经从翠绿变成了土黄色，修葺整齐光滑的白理石台上满是落叶。

日头把团聚的云层镀上一层温暖如丈菊的橙，西边的理石台折射出一圈光晖, 光晕两侧, 细小的光点汇集起来, 是男子中秋那晚休息时坐的位置。

张休复默了一瞬, 情不自禁的想歪了。

嘛，男人, 哪有定下心意之后摸摸小手就满足止步的

他掀眼对上小姑娘澄澈的眸子，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难得一见的局促。他艰难开口道:“鱼鱼，我不进去坐了, 你快点回家吧。”

于虞瘪着小红嘴不太乐意的模样:“可是我想让先生进来歇会儿……”

天知道，于虞说“家里没人”只是因为许氏知道了她喜欢张先生, 她担心被阿娘看见张先生来自己家，跟张先生问东问西。

于虞是害怕张休复会觉得拘谨, 所以才说这话。

不过她面对张休复时，脑筋总是转不太过来。

完全忘了人家张先生不知道这事儿, 更遑论担心。

“不太合适。”一再拒绝小姑娘对张休复来说无异于是种折磨, 他负着双手，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于虞没什么精神的垂着头要走。

纯粹是行动先于意识，他往前一步急声道:“我去……”

于虞应声回过头，笑弯了眼。

话已经说出口了。

张休复微微瞌眼, 低声道:“我去……你家坐一会儿。”

愁人，压根儿拿她没辙啊。

诚瑜镖局正堂。

许氏这几日常常带着鹤儿去香料铺子学制香，于泰和出镖去了，整日待在家里没什么意思，她得给自个找点事儿干。

是以，白日家里大多没有人。

于虞打进屋就来来回回忙个不停，叽叽喳喳跟刚放飞的家雀一样，张休复连说句话的空隙都没有。

“先生快坐。”

“先生喝什么茶君山银针银针还是大红袍”

“茶点要嘛我去厨房看看。”

她“哒哒哒”跑出了正堂，临了还不忘吆喝一声。

“先生要是觉着无聊就看会儿书啊，就在南边书架上。”

“先生吃薄脆吗”

不一会儿，于虞就端着碟子薄脆回来了，道:“旁的都不是现成的……”

瓷碟放在桌案上，黄澄澄脆面饼上头撒着芝麻，瞧着就好吃，张休复却没这心思，他轻轻叹口气，开口把这只不休停的“小麻雀”叫住:“鱼鱼……”

他将将开口，就被小姑娘打断了。

“啊，对了，我屋里有美人拳，特别解乏。”说着她转过身，又要往外走:“先生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于虞刚抬脚，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从身后捞住了。

“鱼鱼别忙活了，我不累，坐着陪我一会儿，嗯”张休复捏着小姑娘的手，温声道。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走点路而已，再累能累到什么程度。

男人一个个指头挨着捏过去，时不时还揉两下。

于虞的手被他牵了得有一个时辰了。

这阵儿没有旁人，她愈发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转回身小小声的应:“哦。”

然后也不说话了，就静静地站着。

她一下子安静下来，张休复反倒不适应了，他坐着比小姑娘站着要高半小个头，于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没忍住，屈起食指轻轻刮她挺翘的鼻尖，宠溺笑道:“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啊”

他指头滑下来，于虞恰好抬头，突起的直接蹭到少女粉嫩的唇瓣上。

张休复手停在半空，过了一息才缓缓收回来，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胶着在小姑娘唇瓣上，思绪直往中秋那晚跑。

于虞抬头看张先生一眼，又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盯着桌角刺出来的木针，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搓了搓袖角，小声道:“那……先生喜欢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张休复怔怔然的回过神，撇开目光，玉白的耳廓染上红霞，他低声道:“喜欢你。”

他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衣摆上。

于虞今儿穿了件碧纱烟笼百水裙，裙裾边一圈蜀绣水纹，一举一动皆似漾着凌波水纹，鲜活得很。

去聚景楼的路上，小姑娘大约是饿狠了，赶着去吃饭走的急。

因着下了一宿雨，地上还有层薄薄的雨水。于虞路上没怎么顾忌，裙裾溅上两点泥点子，现在已经干了，被碧色的衣底衬的格外明显。

张休复弯下腰，伸手轻轻搓搓那两点泥点，干掉的泥点被他捻成灰尘散落了。

于虞看着男子的动作，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想往后缩，暗暗腹诽道张先生这几日真是不对劲儿极了。

至于他说的“喜欢”，张先生惯来坦诚，于虞觉得他不会特意撒谎哄人，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了。</p>

可是——

“那先生为什么还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