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握笔的手抖了一下, 一滴浓黑的墨汁落在了账本上，晕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商明和倾身把他手里的笔放在笔搁上, 合上桌上的账本，最后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

等他这一切做完，周寻捧着茶杯，声音有些滞涩的问道：“谈什么”

明明是商明和自己提出来的要谈谈, 可等坐下来之后, 他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尤其是现在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看起来更像是要谈公事。

商明和沉吟了半响后, 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窗户旁边放着张用来小憩的贵妃榻，便指了指，“我们去那处说话吧。”

这是在铺子的二楼，自周寻来蓉城接手铺子后, 若是没有他的点头，平常不会有人上来，更何况现在商明和上来了，下面的人更不会随意放人上来。

周寻垂眸想了一下, 便起身过去在贵妃榻上坐下。

跟凳子不同, 贵妃榻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外观上看起来就带了份慵懒闲适，再加之贵妃榻高度颇低, 人坐在上面很容易就坐没坐相。

但周寻却在塌尾坐得端正, 双手也是自然的垂放在两侧, 被长长的袖子盖住。

商明和跟着在另一端坐下，没再迟疑，商清月都让人告诉他周寻在意的是什么，若是再吞吞吐吐，那就不能用迟钝来解释了，只能说是不在意。

因此他开门见山的跟周寻解释起自己跟方雨的关系，“方雨的哥哥方雷跟我一样是孙将军营下的把总，前年南疆内乱的时候，我受了伤，是他带人护着我回营地的，后来关系就一直不错。”

周寻的神情有些僵硬，“那方雨是不是……对你”

商明和也没隐瞒，“商家出事之后，我让人给你捎了那个退婚书。”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他们家知道后，方雷就提出说想要结亲，不过我拒绝了。”

周寻一瞬间脸色变得刷白，声音似乎也有些抖，“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给我捎了退婚书”

两人相对而坐，看到周寻一下子这么难过，商明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知道他在意这个答案，连忙解释道：“那日让人给你捎了退婚书之后，回来的时候我在酒楼喝醉了，我的那几个好友找过来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周寻闻言怔了怔，接着脸上慢慢的恢复了血色，眼睛也是亮亮的看着商明和，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不是也……”

或许是期盼得太久，到了这一刻，周寻终是没敢把那句话问出口。

想到当时喝醉了的场景，商明和有些不自然的想要别开头，只是看到周寻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终是没舍得移开。

既然是想要周寻安心，而且他们已经成亲，那再丢脸的事情告诉他又有何妨，商明和看着周寻的眼睛，认真的道：“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你那样对我，我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这是商明和说过最直白的一句回应了，周寻眼泪忍不住刷的就落了下来。

商明和吓得手忙脚乱的去给他擦眼泪，他是个武将，身上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用手指擦不干净就算了，还要担心自己手上的粗茧会刮到周寻的脸，越发的手足无措。

周寻看到他那紧张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很想停止流泪，却发现怎么也忍不住，便干脆向前倾了倾身子，把脸埋在商明和的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两人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现在不过是埋个脖子而已，商明和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周寻背后，轻拍着安抚。

他原本是想要让周寻止住眼泪，结果怀中的人却是越哭越厉害，似是要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一样，滚烫的眼泪顺着商明和的脖子往下流，烫的他的心都颤了颤。

商明和于感情上一向迟钝又口拙，此时却像是福至心灵一般，轻拍着周寻的背道：“我跟方雨真的没什么，当时他们家提出想要结亲的时候我就回绝了，后来我也跟他们说了我们的婚约还在，他只是被家里宠坏了，有些不甘心罢了。”

顿了一下，商明和又郑重道：“你放心吧，我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周寻闻言身体抖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在商明和的肩膀上埋得更紧了。

商明和也没说让他别再哭了，只是揽着周寻的腰，一点点的把人往自己身上搂。

等周寻停止哽咽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过后。

似乎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难为情，周寻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商明和怀里离开了点，但又舍不得这种感觉，因此结果就是头跟肩膀远离了一些，腰部依旧是维持着被商明和搂着的姿势。

沉吟了半响后，周寻才有些嗫嚅的抬起头，“我有件事要跟夫君坦白。”

“什么事”商明和不甚在意的问道，不管是从周寻对他的感情，还是从周寻的做事方式上来看，他要说的事对商明和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太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