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少人真正为皇上的驾崩感伤, 即使是最迂腐的保皇派，其实也只是坚决拥护正统而已。现下皇上驾崩、未曾立下遗嘱，太子谋反，谁能坐上这个位置，只不过是看本事而已。

目前来看，最有希望的就是十三王爷,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火热起来。

萧戎自然看懂了他们的想法, 心里一直苦苦压抑的得意与兴奋此刻快要喷涌而出，只不过父皇刚刚驾崩, 在这种时候他更不能露出什么马脚留给别人抨击。

只不过再怎么掩饰, 他站在皇位前，临门一脚的事, 眼神与气势都泄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若不是底下那群老狐狸正处于宫廷事变的惶惶期, 心思不稳, 怕是早就看出他那点小心思。

站在台阶最上面的赵明盛拿着拂尘,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心里冷笑一声。

他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道圣旨，尖细的声音不小不大, 正好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大臣莫要着急, 皇上驾崩前曾清醒片刻, 亲手拟下传位诏书。”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就连已经十拿九稳的萧戎心里都生出了不详的预感。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 赵明盛就已经打开圣旨准备宣读。

所有人哗啦啦全部跪下，就连萧戎，此刻也只能惊疑不定地跪着，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桓王萧桓，人品贵重，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桓王的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没想到皇上还能醒来，在这种节骨眼的地步将皇位传给了桓王；意料之中是因为皇上在世之际，众多子女中确实最宠爱萧桓，其次是萧肃，再是萧戎。他将位子传给萧桓，倒是所有人能够想到的。

萧戎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所有人谢恩，突然不可置信地跳起来:“太医院都说了父皇中的是女子袖，解药早已不存在，又如何能清醒地立下诏书且桓王早已经遭遇不测，这圣旨又如何作数本王看是你这奴才满口胡言，企图一手遮天！”

十拿九稳的事被突然破坏，早就得意自满准备接手皇位的萧戎一时也失了分寸，不顾自己一直以来伪装的谦虚温和模样，阴狠地说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一直暗地拥护桓王的李侍郎听到萧戎说桓王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大惊：“十三王爷莫不是在胡说，桓王好端端地哪里会遭遇不测！”

萧戎在经过最初的失态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又摆出一副沉痛的神情：“父皇中毒，十一哥听太医说只有在通州生长的血融花能解，前天便赶去了通州。然而刚刚十一哥的侍卫浑身浴血的回来，说十一哥在赶回京城的时候，被太子埋伏在城外的人刺杀，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说到最后，竟然还有一丝哽咽，而后才回头怒视赵明盛：“所以本王才会质疑，父皇未醒，十一哥遭遇不测，你拿出一张假圣旨意欲如何”

萧戎的这一番话直接将一大口黑锅扣在太子身上，一直心如死灰的太子听到这话，表情勉强动了动，忽而大笑起来：“萧戎……哈哈哈哈萧戎！没想到本太子千防万防，到底还是防错了人！本太子输得不冤，萧桓也死得不冤！”

萧戎听到了他的话，但是并没有再去在意。对他而言，太子现在已经不足为惧，唯一剩下的利用价值就是帮他将这些锅全背在身上，替他受着全天下、乃至后世的辱骂。

赵明盛皱了皱眉：“十三王爷的消息该是有误的，桓王的确去了通州，也的确遇到了埋伏，不过桓王武艺高强，虽然受了伤，但是也安全回京了。”

如果在这之前，有人说桓王武艺高强那就是一个笑话，谁不知道众多皇子中最疏于武艺的就是十一王爷萧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被赵明盛说了出来，众人不免地震惊起来。

能在埋伏中脱身，难不成桓王这些年一直都在隐藏锋芒

赵明盛看着萧戎逐渐难看下来的神情，微微一笑：“桓王不仅安然回京，还从通州一家农户手里买回血融花的干花，让皇上有了最后一刻钟的清醒，因此立下了诏书。”

其实事实并没有赵明盛说的那么简单，原本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再找不到解药皇上必死无疑。然而这种危急关头，太子又攻入紫禁城，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朝，倒是桓王一身伤地回到皇上的寝宫，将沾满鲜血的血融花干花交给太医，让太医配置出了解药。

血融花虽然已经灭绝，但是至少曾经在通州极为繁盛，寻常百姓家也会有珍藏的干花。即使百年间被无数人搜刮多次，但难免保证不了有些遗漏。

当时萧戎一来是想除掉萧桓，二来也是怕他真的好运带回了干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派人在路上埋伏，企图灭口。

赵明盛看到浑身是血的桓王回来之后，才知道有人在城外埋伏他。当时桓王察觉到不对，假死脱身，让那群杀手背后的人误会自己已经被杀。到时候回京看谁知道自己被杀的消息，就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现在赵明盛看到萧戎的反应就一切都明白了。

幸而桓王有意藏拙，这才惊险归来，还带回了解药。只不过血融花的干花保存了近百年，药性逐渐流失，即使太医抓紧时间制作出了解药，也只不过能让皇上最后清醒一刻钟。

皇上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了就是快要哭晕过去的淑妃和一身是血的萧桓，再听赵明盛将前因后果全部讲了一遍后，立马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是自己的某个儿子嫌自己在位时间太久了，因此才突然出手。不管太子和德妃是不是被陷害，太子到底是包藏了谋反的祸心，不然也不会准备这么充分；再看萧戎，自己一出事他就立马把摊子揽了过去，也不是个善茬。

唯有桓儿，在这种危险又紧急的时候，冒险离开京城为他找药。先不说路途的危险，只算他能这么果断地放弃京城的局势、将机会留给萧戎，就足以看透他的真心。

没想到死到临头，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只有这一个儿子。

明正帝这一辈子只有过两次冲动，无一不是让他极为后悔。第一次是刚知道淑妃的娘家被人陷害带兵谋反的时候，大怒之下将刚刚产子的淑妃打入冷宫，让她和桓儿吃苦吃了七年；第二次是因为边关大捷，将边秋的功劳算在萧肃身上，立他为太子。

临死之际，明正帝最后冲动了一次。他知道桓儿的性子不适合皇位，但是他还是将这个位子传给了他。

萧桓红着眼睛看着明正帝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一直哭着要跟他一起下去的淑妃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床榻前。

萧桓闭了闭眼，上前抱住淑妃，无声地安慰着她。</p>

淑妃怔怔地看着床上折腾了她大半个辈子的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萧桓，喃喃道：“本宫下去的时候，倒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