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抿嘴笑笑,没再说什么。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六月节。
苏轻窈给楚少渊准备的福寿络子又添了两股金线,看上去越发别致精巧。
六月初六便是陛下的万寿节,苏轻窈早在五月就开始给自己准备礼服,尚宫局要办万寿本就忙,她一个小主是不可能花银子找到织绣宫人的,只得自己上手。
那时她还是选侍,规制要比现在的才人低一些,升位时礼服已经做好了,不得已只能加了些绣纹,叫它看起来更繁复一些。
宫中人口不多,是以才人、选侍和淑女都能去给陛下贺寿,若是人多了,一般就没有下三位小主什么事,这也算是个好处。
苏轻窈的手艺可不比织绣宫人差,她也没给自己做特别繁复的苏绣,只用蜀绣的技巧做的点绣,把一条旧的淡蓝百褶裙添上星星点点的绣球花纹,立即就显露出不同。
上衣的蝴蝶袖对襟短衫她来不及再做改动,就只得配了一条陛下刚赏赐的如意玉坠,既风雅又别致,穿上身那么一比划,叫她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柳沁帮她休整衣服上的线头,边忙边道:“小主这身衣裳好看极了,加了绣纹之后,叫人看不出是件旧衣。”
她翻过年二月才入宫,自然没机会穿家中带来的夏衫,这倒是便宜了她,可以用旧衣充场面。
等衣裳贺礼都准备妥当,万寿节便到了眼前,六月六这一日苏轻窈早早便醒了,先是洗漱敷面,然后便一边上妆一边梳头,等这一切都弄完,衣裳也都熨好,换上还要再掐腰身。
这么一通忙下来,眼看就要到时辰,苏轻窈便也不叫柳沁再忙,让她换了衣裳跟自己出门扑宴。
这边苏轻窈早早出了宫门,乾元宫中,楚少渊正同一佛家大师对弈。
大师穿着一身略有些陈旧的袈裟,一张圆脸端是慈眉善目,他就淡定自若坐在楚少渊对面,下棋的速度却异常快。
反倒是楚少渊,每落一步棋都要反复斟酌,好半天才能落子。
一晃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直至大局已定,楚少渊才放下棋子:“法师棋力高深,朕自愧弗如。”
净尘法师抬头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陛下的棋力才是深不可测,倒是叫老衲十分诧异。”
楚少渊起身,示意净尘法师跟他一起走入花厅里,道:“劳烦法师千里迢迢上京,这一路可是辛苦?”
“人生皆旅途,何来谈辛苦?”净尘法师反问一句。
楚少渊微微一愣,随即双手合十:“法师明悟,朕受教了。”
这片刻工夫,茶气袅袅,一壶碧尖煮开,换得满室清香。
娄渡洲给满上茶,然后便退了出去,花厅顿时寂静下来。
净尘法师瞧着十分稳重,说话却并不含糊,直言道:“清心道长上月可是拜见过陛下?”
这事相当隐秘,便是乾元宫也无多余的人知道,不料却被净尘法师一语说中,倒是让人颇有些不解。
但楚少渊也并未隐瞒:“正是。”
净尘法师叹了口气,唱诵一句佛偈:“清心道长已羽化登仙去,不再于尘世苦修。”
楚少渊微微一愣,却是十分差异:“怎会?上回看清心道长身体康健,怎么转眼就羽化而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净尘法师轻言一句。
楚少渊心中一紧,莫名的痛席卷上来,令他有那么一瞬全然失了神智。
竟然是因为他吗?
因为那几句话,一个本应该百岁长寿的老道长,竟八十便登仙,想来当时清心道长对他说的那些,已经……窥探到了天机。
他的命运,竟是如此不可违逆。
楚少渊长叹一声:“都是朕之错。”
净尘法师静静看着他,见他确实满心愧疚,却是终于安了心神。
“这不是陛下的错,这是他的选择。”
“陛下命连国运,如果换做是老衲,也会如此选择。只是清心道长早来一步,舍生而就义,老衲实在佩服。”
楚少渊见净尘法师眉目慈祥,翩然淡定,却是下了决心:“既如此,法师也不要多言,众生平等,朕也不能以一己私欲,害了法师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