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她伸出了看不见的手。

“——我找不到。”他沉痛无比地说,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样要随时要掉下眼泪,“我什么都……什么都触碰不到。我与那些东西,美好的,光明的,漂亮的……一切值得世人去追求的东西仿佛都隔着一条无形的界限,我尝试着靠近它,但始终很难跨越过去。就算有时候幸运的探头过去那边看了看,发现也只是稍纵即逝的虚无罢了。”

这个男人像是在无声地在虚空中一遍遍发问我该怎么办?谁来帮帮我?我该怎么解脱?

他不是那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家伙,甚至可以说,太宰治非常讨厌别人窥测自己的内心。

但是在这一刻,他下意识地违背了自己为人处世、用于自保的“原则”。

“所以,太宰先生……”涉川曜感觉自己的浑身颤抖,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但还是坚持说出来。

“你真正想结束的不是生命,而是痛苦。”她说,“我感觉到了。”

她抓住了那只手。

…………

……

此时此刻,坐在海燕背上的国木田独步满脸担心,而一旁的加州清光满脸都外界之事都不关心的木然神情。

“不行!”金发青年看着海燕背上越来越多的人,其中却没有最想见到的那两个人,当即一拍大腿,“我得去跟那个年轻人谈谈。”

年轻人指的是正在垂钓的姜凡,如今他已经把被困在船舱内的人钓得七七八八,没有出来的人多半也是不会出来了。

然而国木田独步这个时候找上他,姜凡听完对方那结结巴巴的英语描述后顿时很为难,“这位先生,我的异能愿者上钩只能钓起那些想要活下来的人……如果像你所说,你那两位同伴在解决问题之前可能都无法恢复求生念头,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再说了,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九为极数,我刚刚甩下去的是第八钩。”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的大男孩姜凡说道,“我只能甩最后一次钩,超过挥杆次数的话我会陷入休克状态。”

“我知道,我也不是要为难小哥你。”国木田连忙向他道歉,“我只是想请你再给我的同事多一点时间,哪怕一分钟也好……”

说罢,他朝对方深深地鞠躬,这让不太习惯异国礼节的中国高中生连忙侧身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最后他实在拗不过国木田独步,只好叹了口气,“就推迟一分钟!”

金发青年感动无比“谢谢!”

旁边的高尔基和托尔斯泰坐在海燕的羽毛边上吞云吐雾,显然并未有打断他们这些年轻人谈话的意图。

托尔斯泰注视着远处的海洋“船里剩下的活人也不多了吧?”

“不多了,海燕上现在载着三千多人,连同船员们,差不多是这艘船总人数的四分之三。”

“真惨啊。”

“谁说不是呢。”高尔基给自己的烟斗加了点新的烟叶,“卡拉绍夫家族这回麻烦了。”

托尔斯泰无所谓地抽着雪茄,“希望他们挺过去吧……挺不过去也没什么,反正我跟他们家的人也不熟。‘大帝’对于我们祖国内的这些寡头一直不太喜欢……”

轰!

沉闷的爆炸声从深海中传来。

海燕背上的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凑到鸟儿羽翼边缘低头去查看是什么情况——只见大海此刻产生了剧烈无比的暗流涌动,原本漂浮在海面上的四层建筑正在缓缓地往下沉,巨大的旋涡开始形成。

人们哭声一片,像是要与那些没有回来的家人和朋友进行最后的告别。

“啊。”高尔基握着烟斗的手停住了几秒,“海水压迫到最底层的楼层,它们被捏扁了。”

“失去了最底层的支撑,每层楼都会开始一层层地破碎成残渣,直到游轮完全沉入海平面以下……”托尔斯泰格外悲悯地注视着这片海域,“永别了,斯文托维特。”

“不能等了!”姜凡同样看出这一点,他猛地甩钩出去,捞出了最后这一波人——上百道钓钩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十人,更多钓钩回来时都是空荡荡的。

国木田独步怔怔地看着那些空无一物的钓钩,脱力般的坐下。他已经尽力了。

加州清光抱着黑色斜挎包走到金发青年的身旁,低头望着这个场景,一言不发。

…………

……

此时的赌场负一层里,海水即将漫上赌桌,这意味着涉川曜没法再继续玩骰子了——塑料骰子在水上会漂走的。

她最后一次揭开深色杯子,发现里面只有两个骰子达成了6点,距离8个6点的获胜要求还相去甚远。

旁边的太宰治探头探脑,见此状况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诶……来不及了……”

“是啊,没扔出来。是我输了。”涉川曜松开了手,任由那个杯子和里头的骰子被海水冲走。

“没关系哦。”太宰治煞有其事地点着头,仿佛不是他提出的那个打赌提议,“毕竟很难,真的很难才能扔出8个6点。”

他重复了两遍这其中的某个关键词,表示这是特别小概率才会发生的事情。

于是女孩子十分迷惑地看着他,更加不理解这一行为背后的意图了。还好太宰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我以为会有奇迹发生。”他自嘲的解释。

“生活中哪来那么多奇迹来组成?”涉川曜忍不住笑着说道,“普通的概率,普通的结局,很好,适合我这样的普通人。”

太宰也跟着笑了,“你……可不普通啊。”

此时他们整个房间开始剧烈地颤抖晃动,同时两人也听见了底下那一层层传来的破灭声,那是游的轮钢铁躯体被捏扁,在死前发出的最后哀嚎。

“太宰先生,你决定好了吗?”涉川曜颇为期待地问他,“我说的那个关于战胜痛苦的最简单方法,你愿意接受吗。”

黑发青年凝视着她的面容,随着那一声声怪异又惊悚的死亡闷响越来越近,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特别快活又俏皮的神情。

他的人生中,似乎从未如此快活与意气风发。

“不,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曜酱,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你一起殉情——只有这个念头,什么也改变不了。”

涉川曜头疼万分地捂住了脸,但没过多久,温柔的笑声从她的指缝中传出来。

“好吧好吧,这次算我舍命陪君子。”说着,她伸手一把按住了对方缠满绷带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实际上略微有些发抖和不安,当即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男人的手。

真是的,这家伙……

四周墙壁和窗户开始出现明显破裂情况,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向内部疯狂压迫,泄露的机油弥漫在水面上,一颗火星掉在上面,火光与轰然爆炸在刹那间传来。

“太宰先生。”涉川曜突然开口。

此时的太宰治感觉自身仿佛置身于一轮烈日的近距离爆炸之中,但他略微疑惑地扭头看过去。

女孩子眨眨眼“把痛苦都结束在此刻吧——”

所以直到失去所有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都温柔而快活地注视着女孩子。因为涉川曜同样望着他微笑。

无与伦比的光芒笼罩了他们。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