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春铁青的脸色让顾允明白这绝不是玩笑,再说了,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拿着皇室的公主来开玩笑。冠军公主安玉秀因为之前的私掠良人案受到牵连,从山阴公主降为冠军公主,被安子道严厉的斥责,隐有失宠的迹象。但再怎么失宠,她的血脉在那摆着,若是遇难,倒还好说,最怕被贼人羞辱后软禁起来,或者利用她的身份大做文章,那时候丢的是皇室的颜面,伤的是帝国的国体。
自都明玉造反以来,孟行春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如何将安玉秀救出山阴,可天师军动作太快,仅仅三天就将贺氏的坞堡围的水泄不通,让他的营救大计胎死腹中。派去的徒隶拼死传出信来,说是坞堡里粮食充足,部曲众多,军备夙固,坚守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望假佐速谋策应之法。谁想还不等孟行春将内情上奏朝廷,山阴就传来贺氏坞堡被攻破,贺氏全族被族灭的消息,安玉秀生或死,没人知道。
孟行春出身贫寒,自幼的苦难教会他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可能会向更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就一定会变得更坏。
徐佑要是知道,肯定会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你说的对,因为这就是著名的墨菲定律。
“你打算怎么做?”
顾允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不小心,许多人就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想先听听孟行春的主意,然后再做决断。
“等邱护军彻底击败反贼,再去找公主的下落,是绝对来不及的。”孟行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道:“我的意见,必须立刻派人潜入敌营,搜寻公主的踪迹,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救她脱险!”
现在从钱塘往南,半个扬州被天师军占领,各处关隘津口都被严密封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贸然组织人手前往营救,可以说九死一生。
“天师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孟假佐以卧虎司一司之力,恐怕难有作为……”
顾允没有直言,但话里的意思孟行春如何不知,他点点头,道:“所以我来拜见府君,就是想请府君出手相助。”
顾允苦笑道:“吴郡的郡兵都被邱护军征调了去,我是有心无力……”
“军队胜在阵前杀伐,却不能阵后救人。我想请府君从顾陆朱张四姓门阀里借来武道高手,随卧虎司一同前去。”
这倒也是个主意,可危急关头,四姓自保尚且不及,未必肯出力帮卧虎司。安玉秀虽是公主,可在四姓眼中,若是付出的代价太大,救不救其实没什么打紧。皇帝的儿子不少,公主也很多,死一个就死一个,犯不着较真。
如果是别的途径得到消息,四姓可以佯装不知,但孟行春这样求上门来,装聋作哑就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了,日后被皇帝知道,少不得要迁怒四姓见死不救。
“好,我立刻派人……不,我亲自去见陆伯父。”顾允腾的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孟假佐,你心里也要有准备,顾、陆、张三姓非是武力强宗,族内并没有五品上的高手坐镇,最多只能派点不畏死的健卒。朱氏或有小宗师,但富春紧邻钱塘,是临战之地,马上就会有天师军大军压境,这等关头,谁也无法强求他们太多。”
孟行春神色黯然,转瞬变得坚毅无比,道:“我明白,府君只需尽力游说,无论结果如何,主上但有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跟陆宗周的碰面很简单,摊上这样的事,只能自认晦气,哪怕做做样子,也绝不能贻人口实。于是由四姓组建的营救小队共十七人,随着孟行春的卧虎司悄然出发,准备混入天师军中虎口救人。
徐佑坐在房内,悠闲的饮着茶。拒绝了都明玉的要求后,他已好几天没有见过这位祭酒的影子。不过刘彖倒是来过几次,失去了左彣等人的行踪,让他十分生气,每次见面徐佑都觉得他要动手泄愤,可偏偏都强行忍住了。
这让徐佑更加确定幕后应该另有内情,只是他绞尽脑汁都解不开谜底,也就听之任之了。这次被擒,他本以七千万钱作护身符,也做好了熬刑的准备,只要顶死不招,想来刘彖也不舍得杀了他,等熬到左彣来救,自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没料到的是,都明玉对这七千万钱根本不管不问,刘彖倒是流口水,可吃相文雅的很,非但没有用刑,甚至有些委屈的忍气吞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徐佑心中没底,言行愈加小心,也不再刺激刘彖,挑战他的耐心,因此这几次见面反倒极少起冲突,有点像当初在陆会的和稀泥调解中两人各怀心思,却又相安无事的场景。
“徐郎君,在这里住的可舒心?”
刘彖笑着推开了门,徐佑端起茶杯,对他遥遥一晃,道:“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我这人随遇而安,何况还有刘将军这位良师益友,自然舒心的很呢!”
“徐郎君作的好诗,我是粗人,只知道好,却不知道好在何处,所以费尽心思为郎君找了一朵解语花来。”刘彖拍了拍手,一女子被人推了进来,道:“这位冠军公主,素有文名,如今甘为郎君奴婢,随侍左右。”
徐佑身子微震,瞧着女子容颜甚美,端正大方,可眼中孤愤决绝之意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莫非真是那位嫁到贺氏的安玉秀?
“哈,郎君动心了!”
刘彖不怀好意的道:“想想也是,红袖添香,对月读书,曾贵为公主的美人立于身畔,任君予取予求,那是何等的惬意?天下男子,谁能拒绝?”
说完躬身作态,唇角溢出笑意,道:“殿下,这位就是徐佑徐微之,人称幽夜逸光。锦绣文章,圭璋闻望,为三吴士子所重。我说话算话,让你委身侍奉,不算折辱了你吧?”
安玉秀冷冷的看着徐佑,秀口轻启,却重重的吐出了两个字:“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