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冠,你被困金陵,我举兵十万,不计艰辛的想要救你。可没想到你却受世间利禄所诱,背叛了天师道千万道民,甘愿向那残害天师道的无耻昏君俯首称臣,蠖屈鼠伏,摇尾乞怜,丢尽了历代天师的颜面。今日,”都明玉剑指海里漂浮的数千尸体和岸上惊恐不安的百姓,厉声道:“心中可有愧吗?”
“明玉,你太痴了!”
孙冠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似乎从九天云霄传来,却轻柔的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如同清风拂过叶瓣,露珠滴落尘埃,无有来处,无有尽处,玄之又玄。
“六天故气沉寂了百年,天数已尽,再无复生之望,你费尽心机,却难违天数,徒呼奈何?再者,你既奉无为幡花之道,以赤书符命,寻觅长生之法,何苦假借天师道的名义起事?这千万生灵,该找你问罪才是!”
徐佑心中一凛,原来孙冠已经知道了都明玉的底细。想来也是,天师道何等的势力,只要顺着蛛丝马迹去查,都明玉还有他后面隐藏着的六天瞒不了太久。
“哈哈哈!”都明玉大笑,既然暴露了,再狡辩掩饰未免让人轻看,道:“孙冠,所谓天师道,不过以三天正法迷惑世人,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倾财竭产,更以男女合气之术秽乱人伦,你有什么资格妄议天数?”
孙冠并不着恼,柔声道:“天师道行正一盟威之法,禁戒律科,诛符伐庙,使民内修慈孝,外行敬让,佐时理化,助国扶命,岂不比六天未废时失统,人鬼错乱要更合天数?”
“多说无益,久闻天师的若水诀冠绝天下,且让我来领教天师高招!”
都明玉知道辩不过孙冠,破釜沉舟之下,已存了必死之念。长剑竖于身前,眼睛似开似闭,被海风吹拂的衣袂突然变得坚硬如铁,保持着飞舞的姿态纹丝不动。
几乎一瞬间,徐佑再感触不到都明玉的存在!
他明明站在船头,可在众人的眼中却化为了无形,彻底融入了天地之间。孙冠又叹了口气,右手伸出食指,缓慢的向船头的虚空处点了一点。
轰!
一声雷鸣无端响起,震得中军的数百马匹齐齐奋蹄嘶叫,都明玉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方才站立的那个位置,还是竖剑闭目而立的姿态,好像他一直在那,从没有离开。
下一秒,不见如何动作,孙冠竟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突然出现在都明玉的头顶上空。
剑尖微微颤动,同时向上刺出,如同早算好一般,等着孙冠的身影,其中玄妙处,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
孙冠依旧伸出了右手食指。
指尖和剑尖轻轻一触,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孙冠再次现身盖海楼船的爵室之上,双手平垂身侧,仰头遥望天际的浮云,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可惜。
都明玉保持着剑指天的姿势,身上毫无受伤的痕迹,正当所有人都纳闷诧异,不知谁胜谁负的时候,从他的脖颈、四肢、腰腹现出一道道诡异的血线,然后慢慢扩大,忽的四分五裂,炸成了粉碎!
萧玉树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要不是近卫扶着,差点摔倒在地。徐佑的丹田同时剧烈跳动,那股被宁玄古压制住的诡异真气又蠢蠢欲动,他心里明白受孙冠和都明玉对战的影响,立刻闭上双眼,凝神入定,数十息之后,终于复归平静。
再睁开眼,偌大的江面,已经看不到孙冠的影子。徐佑神色沉重,大宗师的实力远远超乎了想象,都明玉入了四品,要不是孙冠亲临,单单靠着水师想要在海上围堵剿杀他,需要付出可怕的代价。
只是谁也没想到,以都明玉的强悍,竟连孙冠一招都接不住,落得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真是可恨又可叹!
“主上死了?”
“胡说,主上承天应命,怎么会死?”
“祭酒和天师,到底谁是对的?”
“你竟然怀疑祭酒?”
“可我看祭酒……他尸骨无存……”
“不,祭酒是,是成仙了。水中兵解,是水仙!对,祭酒兵解成仙了!”
岸上的百姓渐渐骚动起来,水仙之说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都明玉其实没有死,而是兵解成仙。先是数人跌坐地上,双手交叠,手心向上,拇指相接,低声诵道:“六天治兴,三教道行。天地不长,无形自障。天地不老,故成大道。道本无形,莫之能名。赤书符命,化为长生!”
跟着是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乌压压的盘膝坐地,同声齐诵:“六天治兴,三教道行。天地不长,无形自障……”
立刻有担忧百姓暴乱的领军军主来到萧玉树面前,道:“这些人受白贼蛊惑太深,迟恐生变。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萧玉树摇了摇头,道:“命将士们不得干涉,先静观其变!”
诵声越来越大,如同天雷震响,随着海风传达数十里,突然有百余人冲破中军的看管,来到码头边纵身跃入江里,口中还高喊着“赤书符命,化为长生”。
扑通,扑通,水花纷纷溅起,江水卷起一波波的巨浪,转瞬将这百余人吞噬的干干净净,跟随都明玉成仙得道去了。
有人开了头,接着从者如云,又是数百人投水自尽,甚至还有妇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跳海。
徐佑心下不忍,道:“将军,百姓多愚昧,还请驱使他们离开此地!”
萧玉树淡淡的道:“微之好心肠,却不知这些乱民随白贼造反,害得扬州多少良人横死,多少家室破灭。今日既然甘愿随贼首赴海而死,我们何不成全了他们?你想救人,人家未必承你的情!”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徐佑没有再劝,对真正无情的人,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哀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