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取出短匕,刃口挑起一滴水珠,端至眼前仔细打量色泽,十息之后,神色变得凝重,道:“这里面被人下了仓鹒!”
“仓鹒?”徐佑奇道:“这是什么毒?”
“魏时有一妒妇,无子且善妒,先后杀了夫君三个小妾,其中两个都有了身孕,再欲杀第四个时,这名妾室又有孕在身,不愿坐以待毙,于是调制了这仓鹒毒,虐杀了妒妇……传说仓鹒入药可以疗妒忌之心,因此以无色无味的钩吻和白信入药,名之为仓鹒,凡入喉者,先是出息困难,然后浑身麻痹,再接着肠痛欲断,眼珠外凸而爆裂,面目狰狞如厉鬼,心跳急速如擂鼓,直至七窍流血死去。最可怕的是,中毒者一动不能动,可脑子里却无比清晰的感受到生机一点点流逝……历朝历代知名的毒药之中,仓鹒不算最奇,也算不得最烈,可它绝对称得上最残忍,向来是女子善用且常用的毒药之一……”
徐佑轻声道:“李仙姬究竟和我有何等深仇大恨,要用这样残忍的法子致我于死地?”
清明突然有些后怕,若不是徐佑对女色向来自制,以李仙姬的容色,恐怕无人能够逃脱中毒而死的厄运。
“我马上去拿了她,只要交给冬至,就是死人也能问出究竟!”
徐佑摇摇头,淡淡的道:“在吴郡太守府拿顾太守的贵客,如何说的过去?此事暂且压住,先不要打草惊蛇,装作没发现就是了!”
“诺!”
清明跟随徐佑日久,只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知道心里已经有了定算。既然有了定算,李仙姬便不足为虑!
他犹豫了下,低声道:“郎君,顾允会不会……”
徐佑毅然道:“不会!顾允若要杀我,机会太多,并且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李仙姬是他引荐给我的,真出了事,岂能脱得了干系?正因如此,此事与他无干!”
这话有理,清明不再多话。顾允没有牵扯其中最好,否则的话,他现在就要护着徐佑杀出太守府了。
“走,我们先和其翼回合,他一个人不安全,然后再去找飞卿,摸摸李仙姬的底细。”
正在大堂和一群文士吃着美食,欣赏歌舞的何濡听说徐佑差点中了仓鹒毒,眼眸里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李仙姬该死!”
“她是该死,可死也要死的明白!”
徐佑见到顾允,他刚刚沐浴更衣,笑道:“这么快?怎么样,李仙姬的舞姿堪称扬州一绝,犹在宋神妃的惊鸿曲之上。”
“舞姿没见到,还差点得罪了佳人!”徐佑将茶水污了李仙姬衣裙的事说了出来,道:“这不,佳人一怒而去,我立刻来向飞卿告罪!”
顾允瞠目结舌,无奈道:“你也真是……如此良机,竟错过了!李仙姬等闲不进府,若不是为了见你,她可不会屈尊……”
“停停停!”徐佑苦笑道:“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你这么起劲的撮合我和李仙姬,到底为了什么?总该有原因的吧?”
“微之稍安,坐下来听我给你解释!”顾允按着徐佑的肩膀,让他坐下,撩起袍服,跪坐对面,道:“我去年春日,在吴县结识了一位才情俱佳的女子……”
徐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顾允这几年也没闲着,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个女子,名叫叶薇,又称九娘,曾委身青楼,后赎身隐居在锦泛江岸的一处民宅里,精于绘画,可谓丹青妙手,和顾允臭味相投,又谈得来,一来二去,做了红颜知己。
说是红颜知己,只等顾允大婚之后,再寻时机纳入府中作妾,已等同于顾氏的人了。叶九娘和李仙姬是多年要好的朋友,她终身有靠,于是操心起好友的将来。不过李仙姬眼界太高,世间男子皆浊物,未曾有让她动心的人,经过多番明里暗里的言语刺探,好似对诗才动于江左的徐佑有点若有若无的情愫,故而托顾允从中引线,若两人真的合了眉眼,李仙姬也不求为妻,愿归徐氏而作妾,从此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这是好事,李仙姬姿色绝世,又素有才名,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收入府中,从了徐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徐佑知道了缘由,让顾允屏退左右,道:“李仙姬欲毒杀我……”
顾允赫然变色,猛的抓住徐佑的手腕,道:“当真?”
“这岂是说笑的么?”徐佑安抚着他,道:“飞卿莫急,我安然无恙!”当下说了混在茶杯中的仓鹒之毒,被他假借失足撞翻于地,李仙姬仓皇而去,若所料不差,这会该已经离开了太守府。
顾允怒不可遏,厉声道:“顾马!”
顾马立刻推门而入,道:“郎君吩咐!”
“速速带人,将李仙姬带到我面前,我倒要问问她,如此歹毒的心肠,究竟跟谁学来的?”
“诺!”
“且慢!”徐佑抬手制止了顾马,道:“先不急,她想杀人,必有缘故。是六天的人也好,是其他势力的也罢,总归有个来处。有来处,就不怕查,我们慢慢的跟她玩就是了!”
顾允久经宦海,这点城府和心计还是有的,只是刚才惊怒交加,反应过激了点,示意顾马出去看看李仙姬的去向,若还在府中,先不要惊动她,又目视徐佑,羞惭难当,道:“微之,我……”
徐佑笑道:“好了,你我兄弟,不要说见外的话。”他叹了口气,道:“本来此事不欲说与你听,可又怕你不知道李仙姬暗怀鬼胎,日后再上她的当。现在说开也好,李仙姬借你来接近我,必定早有预谋,敌暗我明,防不胜防,错不在你,更不在叶九娘。你可千万莫要和她置气,若为我伤了你们的情意,我罪过大矣!”
顾马接着来报,李仙姬留了信,说楼中有事,先行离去,未及辞别,向府君致歉云云。这样更坐实了徐佑的话,顾允的俊脸几乎难过的扭曲,他还是解不开心结,徐佑又安慰他两句,起身告辞离开,道:“我辞别,是为了找人查那李仙姬,非是和你生份,这点飞卿你要谨记。外人如何,那是外人的事,你我如何,是你我自己的事,不可混为一谈!”
走出太守府,何濡问道:“七郎想从何处入手查那个李仙姬?”
徐佑冷冷的望着天边的夕阳,道:“何须你我动手,等下去见见王复,卧虎司闲了这么久,该给他们找点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