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训并没有考虑太久,来的时候安休明给了他极大的权限,可以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几乎都可以满足。照目前现状,就是另外任命扬州刺史,也不过是空头将军,面临被架空的命运,还不如顺水人情,随了顾允的愿,了却顾卓之死引发的朝廷和门阀的对峙和紧张。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吴郡四姓盘踞扬州太多年了,连安子道都无法解决尾大不掉的难题,更别说安休明屁股还没坐稳。若能够以扬州刺史的官位换得顾陆朱张的全力支持,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
离开太守府,罗训去见了王复,带给他萧勋奇的手书,里面各种褒奖和赏赐,命令他扎根吴县,好好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万万不可懈怠。之后又见了李二牛,传上意封其为伏波将军、扬州都督府司马,这下由六品升到五品,并主管府州兵一应军务,算是正式迈入统治阶级的中层阶段,脱离了庶民和寒门的低层次。
李二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感恩戴德,让罗训十分满意,自觉这个蛮夫倒是可以利用起来,成为制衡顾允的一大利器。
自古君王都爱傻大个,取得便是直和忠。可傻大个也是会骗人的,比如李二牛,心思活泛的很,哪里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愚笨?
为了避免顾允反感,罗训只约见了王复和李二牛,其他官吏没有过多接触,仅仅在吴县停留了两日,立刻回京复命去了。
罗训前脚刚走,何濡等人后脚到了,久别重逢,自有一番唏嘘。何濡眼睛里的光怎么也遮掩不住,笑道:“七郎,当初至宾楼里你我初见,可曾想过今日?”
那时的徐佑对前途还没有详细的规划,以为仇人不过是太子,可扳倒太子也是千难万难之事,何濡想做的,却是颠覆整个安氏王朝。
此时想来,这些年的经历,正如同当年他献计时规划的那般,仿佛高手写好的剧本,偶有差池,可终究还是朝着结局行进。
徐佑调侃道:“我有时候想把你的头切开来看看,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何濡摸了摸不知几日没有洗的发油脑袋,无奈道:“这种话今后不可再说,风虎和冬至他们知道你是说笑,可将来七郎麾下多少部曲,保不准有人想要取悦你真的切了我的头……”
徐佑大笑,道:“我以为你不怕死呢……”
旁边的左彣好奇的拿着传国玉玺翻来复去的看,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真的是和氏璧所造吗?”
传国玉玺,千百年来的各种传说给它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多次丢失于战乱,又多次突兀的重现于人间,五胡之乱后能传到安氏手里,也算华夏族裔命不该绝。
冬至也觉得好奇,道:“不是说王莽篡汉时传国玉玺被摔碎了螭角,用金补了吗?这个好好的,没缺角啊……”
“蓝玉,螭纽,六面,鱼鸟篆,秦传于汉,汉传于魏,魏哀帝死时被一宦者藏于腹中偷运出宫,辗转到了江东,献于安氏。来历可考,玉质温润而泽,应该不是赝品。至于缺角补金,乃后人附会,不足为凭。”
论起古物,何濡是大行家,指尖轻轻摩挲着既寿永昌四字,唇角略带讥笑,道:“历代帝王皆以得传国玉玺为符应,无此玉玺而登位者,被嘲为白板天子。得之,受命于天,失之,气数将尽,所以僭伪诸国往往摹刻私制,元魏称其有玺,姚凉也说传国玺在自家手里,世人莫辨真伪,实则真正的秦玺,正是七郎从金陵带回来的这一块。如此说来,受命于天,岂不是应在了七郎身上?”
冬至眼睛一亮,望向徐佑,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左彣也心中一动,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有清明淡然自若,对他而言,徐佑为民为君,都无分别。
说完闲话,何濡问起李二牛,道:“七郎觉得他可信吗?”
徐佑笑道:“李二牛看似粗鲁不堪,其实是个聪明人,我让他按兵不动,等局势明朗再表态站队,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样做无惊无险。倒是王复,我不敢尽信,司隶府有太多偷偷传递信息的法子,他要是背着我们和萧勋奇暗通款曲,终究是个大患。”
冬至发狠道:“要不杀了他?”
徐佑摇头,道:“杀了他,会引起金陵方面警觉,得不偿失。江东二十二州,安休明的使者未必能尽皆说服,总有那些对先帝忠心耿耿的臣下会冒出来反抗,朝廷想要迅速平稳局势,无非杀一儆百,谁敢冒头,就先收拾谁,既有大义之名,又有中军之力,等闲抗衡不得。我为何让顾允以扬州刺史来换取奉表归顺,就是避免成为出头鸟……”
左彣想得更深入些,道:“可若是都这样观望,早晚被安休明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