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了这股凉军,大量中军的枪兵立刻补位,又堵住了缺口,只不过这次没有了巨盾和战车为依仗,他们将以血肉之躯,直面敌人。
而这时,西凉大马第二个波次的具装集团紧跟着到了,前后不过七八息的时间差,可谓惊险之极。
如果拔山都没有干脆利落的解决战斗,补缺口的枪兵慢上片刻,让凉军接连冲进了阵,虽然楚军早有针对这种状况的训练和演习,未必会败,可伤亡必定要成倍数加大。可一上来就摆出拔山都及其他重装步兵,姚吉很可能不会这么盲目的选择正面冲阵。
战争无非三要素,一是算,二是骗,三是战。参军司算准了姚吉骄傲自大的心理,又以佯败骗莫浑道入阵,再以莫浑道的勇武,营造出楚军战力低下、防线即将崩溃的假象,这才诱使姚吉自以为抓住了战机,率兵孤注一掷,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发起了冲锋。
算得准,骗得狠,可归根结底还是要作战,打不过人家,前面的计策就成了笑话。不过拔山都没有辜负徐佑往他们身上砸的钱财,完美的达成了作战目标,既歼灭了来犯之敌,也掐着时间点,让姚吉一头钻进了陷阱!
不错,这个波次领头的正是姚吉,位于锲形队列的最前端,当他发现缺口被封,且多了两千名全身披甲、手持长刀的重装步兵,就算想要转向也来不及了,五十步的距离,呼吸即达,旋即发出怒吼声:“冲过去!”
为将者,于生死之时,敢奋勇当先!
姚吉身长臂长,前探马头过半,双手平端骑枪用力横扫,竟抢先了半秒把眼前的个枪兵挑飞向两侧,同时以脚控马,胯下的骏马凌空而越,闯入了阵中。
这下神乎其技,激的麾下将士群情奋发,勇猛的撞上了翠羽军的防线,瞬间喷涌的血浪将天空都染成了红色,无数的断肢和人头随着战马的哀鸣开始起伏飞舞,仿佛死神在用最冰冷的曲调演奏着惨绝人寰的乐曲。
杀!杀!杀!
冲垮一排,还有一排,长枪如林,似乎无有穷尽,更可怕的是翠羽军的兵卒们似乎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冷静的以伍为单位,枪、刀、斧等配合使用,或战或退,或围或散,根本不用主将的指挥,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处在什么位置,把后背给队友,把左右给袍泽,只管往前刺、劈、砍、削、撩、拿等军中六技,终于把西凉大马再次逼停了下来。
阵中鏖战不休,后排密密麻麻的弓手拉开了元象弓,对着远处第三个波次的具装进行抛射打击。其实剩余的这一万具装骑兵完全可以选择停止冲锋,他们尚在慢跑阶段,有余力转向和后撤,可偏偏姚吉在第二波次的冲锋中陷进了敌人的阵里,西凉大马是他最为忠诚的部曲,这时候除了紧跟着杀进去,不会有别的选择。
三轮波次的冲阵,代表着姚吉是真正会用骑兵的统帅,要知道后世成吉思汗最爱用的也是这一招,称为排阵如潮水的波浪战术,横贯欧亚,无往不利。然而奇怪的是,面对西凉大马的冲阵,这道楚军的防线摇摇欲坠,每一刻都似乎要崩塌,可总是在最后坚持了下来。
眼看着伤亡数字继续的扩大,姚吉干脆勒令全体下马步战,这是聪明之举,当骑兵受挫,速度的优势没有,身居高处,四面临敌,还不如变成重装步兵。双方再次厮杀起来,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视线转回莫律浑,身边的轻骑仅剩三十余人,马皆战死,只能徒步而行,但距离左彣的将旗还有七八丈远。他这一路冲杀,看似顺利,其实心里震惊不已。楚人并不和他缠斗,堵截不住,就放开去路,任由他往里突入,可队形阵型,纹丝不乱,他就像是钻进来的老鼠,破坏力委实有限。
这是莫律浑从军以来绝没有经历过的诡异,而跟随在侧的部曲没有他这么骁勇,不断的有人倒下,到了此刻,连他自己在内,全已是强弩之末,双手酸软无力,袭杀左彣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让他绝望的是,左彣的将旗安然矗立,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接近而发生任何轻微的骚乱。这种羞辱,莫律浑自诩昆仑山,如何能忍?鼓起最后的血勇之气,正要继续前行,只见那高台的将旗之下,左彣缓缓站起,挽弓搭箭,箭若流星,直奔面门而来。
莫律浑全身汗毛乍起,双脚用力弹起,就要匍匐到旁边的人群里,可那箭似乎长了眼睛,预判了他的轨迹,从后心咄的一声,把他整个人钉到了地上。
左彣放下弓,根本连看都没看莫律浑的尸体一眼,目光炯炯,冷静的下达命令,务必要把姚吉牢牢的困死在阵里。
长安北门的幽都军故作声势,摆出了即将攻城的样子,唬住了姚颂,却由凤东山带着两千人,悄然摸到了灞水东的姚湛部的背后,等到了五百步开外,亮出旌旗,人手几乎两三面,造出上万人的声势,喊杀声震彻十里,猛的冲了过去,把姚湛惊得三魂丢了六魄,再也坚持不住,连大司马的仪仗都不要了,丢盔弃甲,骑着马仓皇逃窜。
兵败如山,中军趁势掩杀,正面战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然后从东面包抄过来,摆明了要对姚吉形成合围之势。
李璧见势不妙,率五千轻骑拼死救出姚吉,往长安方向退却,残余的三千具装留下来断后,意味着三万西凉大马将全部覆没于此。
还未安全脱离战场,长安城里突然冒出了多处浓烟,瞬间遮蔽了天空,亲卫手指着惊慌喊道:“陛下,长安走水了!”
注:《旧唐书 北狄传》——突厥兵先合辄退,延陀乘胜而逐之。勣兵拒击,而延陀万矢俱发,伤我战马。乃令去马步阵,率长槊数百为队,齐奋以冲之,其众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