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植回到柳府,见到了柳权,此时的柳权气定神闲,哪里有半分之前的狂躁和易怒,笑道:“徐佑小儿没起疑吧?”
“哼,小人得志!”
裴植生气的道:“我特意去谢他援手之恩,他却说只是看不惯柳侍郎,故意教训于你,和我无干。”
他登船拜会徐佑,对柳权的说辞是,趁着感谢徐佑的机会,若能得其赏识,混入大将军幕府为间,日后当有大用。
这自然是谎话,背后另有目的。
柳权的眼里闪过阴毒的神色,道:“早让你不要自取其辱,徐佑正是趾高气扬的时候,岂会把你这个荆州来的酒仙放在眼里?不过,要不了太久,等他渐渐失了圣宠,再切断伸往军中的爪牙,就是没了根骨的跳梁小丑,任我揉搓了。”
裴植愤然道:“我无比期盼那天早点到来。”
随后,裴植从侧门离开柳府,乘舟沿秦淮河到了丘宅。丘迈已经睡下,他也不打扰,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黑色的水靠,然后从房内的夹壁,辗转曲折的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推开窗,后面是个池塘,潜入水里,从水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丘宅。
距离丘宅三个巷子的一间普通民居,裴植从水里爬上岸,拉开后墙的小门进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推开柴房里的地道,顺着石阶往下数丈,微亮的八盏壁灯驱不尽寒冷,一人黑袍罩面,盘坐于床榻。
狡兔三窟,六天的老传统了!
“如何?”
“鬼师妙计!柳权受我蛊惑,说服了柳宁于今夜设宴,逼得徐佑尽显跋扈之态,明日朝堂群狼环伺,他就算再得圣心,估计皇帝也要生出猜忌之念,肯定无法官复原职,更无法领军伐蜀……哼,总算报了酆都山的仇恨之万一!”
鬼师的声音缥缈无定,在这幽闭狭小的密室里透着诡异的味道:“我们和徐佑,并无私仇,他为朝廷做事,六天要反朝廷,立场不同,各为其主,酆都山之败,败在技不如人,说什么报仇?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裴植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你给徐佑献平益州策,他是不是丝毫不感兴趣?”
“是!”裴植心底生寒,鬼师仿佛就在船上亲眼所见,道:“奇怪了,徐佑好像根本无意伐蜀……”
鬼师轻笑两声,道:“徐佑最善于用间,也最多疑,他不是无意伐蜀,而是摸不清你的来路,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会轻易的暴露。”
裴植满头雾水,道:“我对他说早想投靠大将军,苦于无叩门的机缘,这次借柳权的宴会,刻意引起大将军的关注,再登船拜访,进献平益州策……这套说辞很合理啊,为何会引起他的怀疑?”
“正因为太合理了,徐佑反而会谨慎小心。不过,只要他仔细调查之后,没发现你是六天的人,那时还有再潜伏到他身边的可能性。这是我为你埋下的伏笔,没用上不要紧,可一旦用上,就能往徐佑的幕府嵌入一颗钉子。”
“是是!”裴植钦佩的道:“鬼师走一步看百步,属下望尘莫及。”
“丘迈那边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我和他认识了七八年,每每痛饮狂欢,他丝毫不知道我的来历。瓦官巷的宅子,也是我暗中安排了人卖给他的,那些夹壁和暗道,提前做好了伪装,除过我之外,丘宅里无人知晓。徐佑如果刚才派人跟踪,只能跟到丘宅,调查的重点也必定放在丘迈身上——丘迈身家清白,秘府越厉害,越是查不出什么东西。”
“嗯!”鬼师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从明天起,你还是荆州酒仙,在我唤醒你之前,忘掉六天,不要过问任何关于徐佑和朝廷的事!”
“明白!”
裴植离开后,鬼师抬头望着壁灯,低声道:“不让徐佑起复,只是第一步……”
嘈杂又热闹的分美女仪式结束,曹擎带着兵,把各家该得的美女送到各家的宅子,山宗分了三十人,包括他救下的那个歌姬,回到山府,浑身疲惫,让近卫找地方安置这些歌姬,然后安排沐浴。
他还是溟海盗时养成的性子,沐浴穿衣如厕这些私事不喜有人服侍,等两个小厮弄好浴桶,关了门窗,去了衣物,跳进浴桶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拿着火山石做成的搓石有一没一下的搓着身子。
没等享受片刻,突然感觉不妙,刚要开口叫人,凌厉的刀气当头笼罩而来,竟把他还没出口的话硬生生给逼回了肚子,无奈之下,只能运气击碎浴桶,水幕暴涨成墙,阻了那刀气一阻,单足点地,凌空后飞数丈。
嗤!
刀气破空,水幕从中间分成两道,黑色的身影穿过,眨眼间掠近两人的距离,追到了山宗身后。
“小贼,受死!”
雏凤之音,悦耳动听,可山宗暗道不好,偷袭的人应该是小宗师,修为在他之上,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样貌,怒喝一声,没有丢掉的葛布浴巾挂上了房梁,借力翻身,在空中巧妙的转向高飞,脚尖勾住,头朝下,双手扬起,道:“合欢大同散!”
合欢大同散?
听名字就很不正经,刺客明显经验不足,立刻屏住呼吸,刀光如织网,挥舞的密不透风。
这就是经验弥补了功力不足,山宗听出刺客是女子,对付女子,关乎名节的诈术更容易取得效果。
山宗趁机斜斜的飞向大门口,这时也顾不得光着 腚,毕竟颜面事小,保命要紧,等逃了出去,再和刺客算总账。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道红绫突兀袭来,缠住了足踝,几乎无法抵抗的劲力拉扯着他的身子又倒回了房内。
我命休矣!
山宗一生经过很多次生死关头,可都没有像今夜这样的无力。原本以他现在的地位,近卫多达上百人,如果事先有了防备,小宗师也没什么可惧,但是就怕这种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袭击,防不胜防,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连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机会都没有。
小宗师的杀伤力,实在大的可怕!
就在此刻,清明推门而入,身形快如鬼魅,烛龙剑出鞘,一剑割断了红绫,一剑逼退了刺客,把山宗护在身后,头也不回,低声道:“不要声张!”
山宗看见清明,心里大安,本想叫来部曲围住浴室,以免刺客走脱,听清明的话似乎另有主张,只好打消念头,抓住衣桁上的袍服裹住身子,方有心情看向刺客。
谁知一看之下,却是那位陌生的老熟人,苦笑道:“柳女郎,行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父亲想想,当年不过一点小小的误会,至于死缠着我不放吗?”
刺客自然是柳红玉,多年来始终没有忘记那夜窥伺她沐浴的小贼,只是溟海盗孤悬海外,没有门路前去打探,柳权也不把这点小女儿的心思当回事,时过境迁,更是再无第二个人记得。
直到诸皇子争夺帝位,溟海盗归顺了当今皇上,她开始在暗中打听消息,花了不少钱财收买了凤东山麾下的一名校尉,这校尉是溟海盗的老人,从他口里得知当年那个被她追杀了五十里水路的贼子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幽都军的军主。
只不过山宗随后跟徐佑西征,她没有见到人,不敢肯定是不是,好不容易等到西征结束,山宗回京后却深居简出,轻易也见不到人,于是借柳府宴会为幌子,请了他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