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零章 往事知多少(1 / 2)

京城的六月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炙热的阳光透过层层的绿叶,在四合院里洒下一片斑驳,苏长青站在清水井胡同18号院子里,十分的伤感。

自从1971年开始,他就住在这个院子里,眼前这株西府海棠就是在他儿子,苏家长孙苏步云出生那年种下的,他本以为这将是苏家人终生的朝圣之地,却没有料到,不过四十五年之后,他们就要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这栋以为会绵延永世福泽万代的古老宅子。

苏长青叹了口气,他前些时日挺拔的身姿在苏巍澜进去之后就变的佝偻起来,他眯着眼睛站在台阶上,如同爪牙全无的病虎,有气无力垂头看着院子里十多号人一言不发,来的大都是各家的女眷,男人还要些脸面,没有逼上门来。

不过这一切暂时都与他无关,没了权利的他已经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了。

此刻苏长君被一群衣着华美的妇人围在中间,表情有些惊惶,满脸都是涔涔的汗水,圆润的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苦口婆心劝说众人不要急,声嘶力竭的大声说道:“大家放心‘上河’肯定不会被退市,证监会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会给许家女婿,我家二哥的儿子程晓羽一点面子的!大家放心!”

只是这些话已经说的多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说服力,其中吵得最凶的就是薛怀玉的堂嫂彭佳荣,只听她大着嗓门满是怀疑的说道:“妹夫,你上个星期还对我说不要紧,有程晓羽兜底?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个准信?没准信都算了!怎么都闹的要退市了?当年我们可是信任你们,才把钱拿来给你们运作股票的,你们苏家赚的到是盆满钵满,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些穷亲戚的感受啊!”

上半年为了把“上河”的股价炒高,苏家用股票做抵押在银行和亲朋好友中筹集了不少钱,原本以为可以狠狠的赚一笔,没有想到却落到了一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周围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纷纷附和,说的激动之处,唾沫横飞喷的苏长君一脸都是,苏长君一脸尴尬又无奈的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道:“你们别急,我比你们更在乎,我怎么可能让这么大一笔钱打水漂?我已经把程晓羽他妹妹小兮给叫过来了,今天就好好跟她谈一谈,让她当众给程晓羽打电话,商量将‘上河’卖给他的事情大家等下可以旁听。”

苏长青看着焦头烂额的苏长君冷笑不已,他这个弟弟鼠目寸光是刻在骨子里的秉性,早些日子叫他干脆一股脑儿的将“上河”资产卖给“橙天”,苏长君觉得程晓羽一定想要收回他父亲创造的基业,心疼那点钱不想要贱卖,认为卖给程晓羽更好,现在悲剧了,就算想要贱卖都没有机会了。

苏长青当时就给苏长君说过,不要指望程晓羽,但苏长君不信。

其实也不算苏长君看错了程晓羽,而是程晓羽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已,苏虞兮把消息压了下来,就是为的等这一天让苏家这群败家子走投无路。

苏长青摇了摇头朝自己的书房走去,他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他在退下来之后,家里的事情也不在过问,包括“上河”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苏长君处理。

作为苏家长子,他在仕途上一直顺风顺水,这一切都得益于苏东山早期在政坛上的影响力,加上自己继承了一点老爹苏东山的天赋会战队,懂钻营,这让他在宣传口青云至上一直做到副部长,只是可惜没有到地方任职的经历,导致后面很难升上去。

但他这一路走过来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除了这两年苏家的形势由盛而衰,陡然急转直下,居然到了眼下分崩离析的局面。

苏长青到了书房,从书桌锁着的柜子里,清理出了一大叠这些年来积累的内参,这些东西可以算是珍贵的历史史料,也可以说是苏家曾经辉煌的证明,苏长青把它们全部给搬了出来,里面不止有他存下的,还有苏东山给留下的。

苏长青将这些泛黄内参,一本一本的按年份整理好,看到自己辉煌的那些年份,甚至会抚摸良久,回忆渐渐泛上心头。

想当年,京城市政府刚把房子分给苏东山时,苏长青和母亲都不大喜欢四合院。他在尚海出生、长大,更喜欢尚海那些带花园的西式洋楼。

总觉得四合院太古老,住在里面似乎背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并且四合院也有些不便。尤其是到了冬天,从北屋到任何一排房子都要经过寒气逼人的院子。

厨房离得有远,冬天,把菜端到北房都凉了一半。记得有一年除夕吃年夜饭,厨房董阿姨炖了一大砂锅尚海“全家福”——一只整鸡、一个蹄髈、一块火腿。

在端着砂锅走过院子时,因为砂锅从火上刚取下,而当年尚海的冬天比现在寒冷,这一冷一热,砂锅的底掉了,全鸡、蹄髈和火腿撒了一地,弄得这除夕夜很扫兴。

不过后来随着应酬增多,苏东山经常开会不回来,他认识的红色子弟增多,日子便过的有趣起来,这让他在这冰冷宽敞的四合院里住的也舒适、满足起来。

即便在最艰难的那些年代,只要回到这个院子,看到周遭羡慕的目光,他都是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

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头,让苏长青感慨万千,也依依不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这个院子,他原本以为他也会死在这里。

只是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这让苏长青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天他也试图捋清过事情的起因、发展以及结果,但却从不得其法,似乎苏家的崩塌都是以为苏家自身的行差踏错导致的。

当苏长青看到91年的那本内参时,不由得立刻想起了那个程家倒掉的夜晚。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程家兄妹在外面敲门,希望求苏东山帮忙去找人救救其夫程佑之,不过苏东山没有开门,两兄妹后来跪在这间四合院的门外,不仅没有换来苏东山的同情,反而迎来了安全局的人,是苏东山亲自打了电话叫了安全局的人将程家两兄妹给抓走。

不过回忆起来,当时也不能怪苏东山,毕竟当时发生了那间全国轰动的政治事件,人人自危,怕被牵连进去,作为有直接关系的程家自是难以幸免,而作为和程家缔结了婚约的苏家,只能更加清楚的撇清关系,才能明哲保身,因此苏东山立场坚定给向程家泼了不少脏水。

后来程家一家都进去了,只有苏长河一人在想办法,却被苏东山骂的狗血淋头,幸好那个时候程秋瓷不知道怎么已经怀了程晓羽,有了身孕这才逃过死刑幸免于难。

苏长河又苦苦哀求苏东山,说那是自己的骨肉,苏家血脉,才让苏东山找了关系把怀了孕的程秋瓷送去香港在转道去美国。

但是这些事情早就随着历史的洪流一洗而过,变成了无人记得的尘埃,除了苏长河也就自己清楚一些。

苏长青想,如果程晓羽真是苏家倒掉的原因之一,那么在那时,根源就埋下了。

苏长青随着这一本本内参,陷入了这些陈年旧事的回忆之中,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便起身走到门口一看,却是穿着白色半袖衬衣,米色修身卡其裤,用一根红色绳子绑着马尾的苏虞兮,从那扇有些厚重的大红门里进来了。

苏虞兮进来之前,瞧见门口停着10辆箱式大货车,上面堆满了东西,除了家具、瓷器、盘碗、电器还有数不清的书籍,这些是她童年的记忆之一。

刚才她还听见搬家公司工作人员说,院子里的东西太多了,光是厨房用具,就可同时供200个人使用、水晶高脚杯能开一个酒吧,原计划两天搬走,却至少需要三天、甚至四天。

有些名画、古玩早就被运走了,不过苏虞兮一样都没有要,这都是靠着苏东山余荫与特权所累积的不菲财产,她并不稀罕,她既没有享受过特权带给她的虚荣,也没有反感过特权阶级所拥有的浮华,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历史滚滚前进间隙中不够和谐产物。

当她走到院子里,里面繁杂的争吵正直高潮,苏长君依旧以为他还是苏家的顶梁柱,是特权阶级中的一员,大包大揽的说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眼下的挫折都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