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总管太监,两年受难,夫妻由原先的表面恩爱,正式撕破面皮,皇帝对她不闻不问。
是加寿一力的挽回帝后表面融洽,是加寿和太子在年节的时候把皇帝直送到皇后宫中。
与加寿不和,和跟加寿相处得好,结局泾渭分明。
皇后信佛道,难免生出跟寿星作对休想好的想法,在今天又遇上“喜星下凡”这话,皇后再把加喜的三个姐姐想一想,加禄聪慧加福运道高,加喜的一生还能错得了吗?
不定袁加喜将是遗憾,由长者等嘴里,到了皇后心里。
“是啊,这亲事分明不错!”皇后咬了咬牙,面对千山万水也要趟。
长者接着抑扬顿挫:“再说太后跟娘娘曾有过不和,对我柳家成见旧有。这亲事一定,跟太后尽释前嫌。这亲事不定,岂不是向天下人宣告,太后眼里没有娘娘没有我柳家?天下人将怎么看娘娘,怎么看我柳家,我柳家子弟,还怎么有脸出门?”
“你说的是!”皇后郑重。
夫人们七嘴八舌补充:“不定亲事,太后不会给好脸色。加喜归了别人,有这一出前情,只怕又是咱们结下的一门仇家。只有定下亲事,太后偏心人人知道,她疼加喜,不能不对咱们家好。”
这是拿加喜姑娘来胁迫太后,皇后虽不敢对太后怎么样,生出解气的心,狠狠点头:“对!”
“再说忠毅侯不弃前诺,守信值得敬佩。我柳家反而缩头,这…。怎么对得起我柳家的列祖列宗?别人的耻笑倒还可以老一老面皮过去。”
意思到此完全明了,柳家一不软,袁训坚持,他们就坚持。二不服,不服守诺守信这事情不对。就皇后而言,她不服太后眼里没有她,没有她的娘家。
皇后撕扯着帕子,好似这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嗓子因心情而沙哑:“我赞同你们。”
“皇上是清明之主,”长者又添一把火。
皇后唏嘘,不管她对她的丈夫有多不满意,她得承认皇帝不是昏君。如果是昏君,柳至袁训早就掉了脑袋。
夫人们见皇后也答应,兴奋的议论着。
“遇难事未必难着过,”
“真的退缩,才真的让皇上不待见,太后也不待见,对太子殿下也有影响。”
“太子殿下到!”
通报声过,太子快步进来,头一句话就是:“母后,这亲事得成了才行。”随后,对柳家的人含笑:“你们可不能退缩。”
殿中欢腾,争着道:“殿下,我们来见娘娘,就是说这件事情。”皇后的话让抢得没地方出来,满面笑容等她们说完,让太子到身前,见他生得飘逸出群,面上放光:“天热,加寿有没有弄些凉的给你吃?”
“有,快别说这事,加寿让做几个家乡菜,正得意的不行。”太子在皇后身边坐下,取过宫女手中大扇子两个人扇着。
嘴上说快别说这事,人却在细细地描绘:“加寿说好吃,我说且看看,免得就吹牛去了。做了来,果然好吃,我吃了三大碗,她又说我吃得多。”
皇后堆笑:“她是怕你撑着吧,三大碗,我都担心。”
太子不自觉的欣然,眸光微转看向柳夫人时,更有愉悦:“夫人,总有人对我说国舅不错,云若不错。这就是看看他们到底行不行的时候。”
抿一抿唇:“退一步,云若就成让挑剔下来不要的人。进一步,十年之约无人不敬。当然,还得你答应。”
“可你父皇还不容人劝呢?”皇后担忧。
“硬顶也不行,但背诺背信,谁还瞧得起国舅家?”太子暂时也没有劝服皇帝的好主张,但他由府中权衡过利弊才来,不是只为成全一件喜事,眉头带出认真,还是道:“我的意思,只要岳父不松口,国舅就不能松口。”
柳家的人跪下道谢:“殿下言之有理,我等理当遵从。”再起身时,面上都充满信心,决定打好这一场亲事之争。
也都清楚,这信心建立在皇帝不昏。
……
夏天的天色黑的晚,柳至进城门时,夕阳正好,一轮圆红。见到守城门的人不再是早上的惊骇,也不是应该出现的惋惜,反而窃窃私语,柳至不知道十年之约飞遍京城,他无心过问,一路来到家门。
见夫人和儿子在客厅里说话,儿子梗着脖子:“不要不要,坚决不要!母亲把娘娘说动,我也不从。”
见父亲来,有所收敛。又心疼父亲没了官袍,走来接过柳至手中腰刀,也借故离开这里去房中安置。
“我走了一天,他拧了一天?”柳至问夫人。
见夫人满面笑容送上茶水,又去取家常衣裳,柳至疑惑:“我丢官,你挺喜欢?城外离的远,我本不想回来,怕家中要我安慰,我才快马赶回。你闻闻这一身臭汗,快把我自己薰死。既然你不要我哄,对你说声,明天我不回来。”
“去洗洗,换衣裳,我再对你说。”柳夫人推他。
柳至越看她隐有嫣然越觉得哪里不对:“你说完,我再去。”
“你呀,让我们是泥捏的?你走这一天,我们办了一件大事。”跟早上比,柳夫人眉头舒展,把柳云若在太后宫里讨要加福,娘娘变了心思是怎么说,太子殿下来了是怎么说,家中的长辈事先商议又怎么说,一一的告诉他。
柳至眯起眼:“还敢对着太后要加福?行,我的儿子不会错,有种!”让丫头把柳云若重新叫来:“你输了你赢了?”
柳云若给他看手臂上的青色:“他手上也有。”
柳至板起脸:“讨媳妇这事情,你得出全力。”柳夫人哎呀一声:“当下少得罪一家是一家吧,你倒是说说他明儿去为加喜庆洗三……”
柳至刚把眸光放到儿子身上,见厅外守门的飞奔而来:“老爷不好了,梁山王府打上门了!”
柳云若往外就跑:“取我兵器,跟他大战三百回合!”柳夫人追在后面:“你给我回来,少惹事情,多结人缘儿,你才好定亲事,你听到没有,还跑?”
追到廊下,柳夫人停下脚步。守门的司通报一职,他还没有去大门上请,暮色里一行人大步而来,看架势跟拿贼似的。
梁山老王面色不好,萧战负手昂头,都不是当客人的神色。还有一个人,老王妃也跟来,带一堆家人丫头和婆子,不理会另一个门人劝阻:“哎,我家老爷还没说见,哎,”
这是硬闯进来。
柳夫人如她所说,不乱得罪人,不敢怠慢迎下台阶:“老王爷好,小王爷几天没见,又精神了,老王妃,您用过晚饭没有?”
老王妃本也是不高兴的脸儿,见柳夫人殷勤,不悦稍有缓和,唉声叹气:“哪还有心思吃饭,战哥儿回来一说,我们打中午就气的没吃好。这不,听说柳侍郎进家,赶紧来说说。”
梁山老王粗声道:“柳捕快,什么柳侍郎。”
柳捕快可不是柳夫人那么客气,见奚落他,原地站着没有动。直到老王爷小王爷进客厅,才随意拱拱手,语气不咸不淡:“稀客。”
“不稀客!你胡言乱语教儿子,我能不来吗?”老王爷一指妻子:“她气不过,也来了。我的儿媳正月里请旨往边城去探视王爷,她要是在京里,她也会来。”
柳夫人笑语:“快请坐,寻常请不来您不是?”
柳至冷冷淡淡:“看来有话要说?”
“你!黄口小儿!加福是我家的,你怎么敢乱讲,你儿子怎么敢在太后宫里乱讲!把老夫我气得一天没好生过,”梁山老王手乱甩,像黄昏里归巢找不到窝的鸟儿。
柳至讥诮:“原来候我一天,难怪我一进门,你们就到了?城门上见我就背过脸儿说话的,全是您盯我的眼线?”
“你小子胡想乱想,如今是全京里的人见到你都背后说话!小子,别打岔,今儿咱们说清楚!守多大能耐,吃多少饭。生犬子,你还敢想好亲事。我来了,你发个誓吧,以后再不乱打主意。”老王爷暴躁。
柳夫人滞住,张口结舌:“不讲理了吧?”
“讲理的很。加福是没生下来的时候,太后作主定下来。从她一生下来,战哥儿就住到岳父家里伴着长大。怎么是你家的,这话也把我气了一天。”老王妃截住柳夫人。
柳夫人满心里敬重客人,却听到一句比一句不像话。柳夫人压着火气,还能细语缓声解释:“老王妃听我一言,我家老爷这亲事定在十年前的正月里,当时老丞相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寿姑娘,是寿姑娘刚进京第二年,我们定礼到忠毅侯和夫人离京的船上,才比你们晚,要说早,定的比你们早,娘娘定亲事我知道,是当年有瑜哥璞哥的当天,那是当年的正月底,还有沈家在场……”
“你糊涂,要这样论,我家王爷在军中的时候跟侯爷定下,我们早!”老王妃带上气。
“我家早!”柳至斩钉截铁:“小袁十二岁入太子府那年,我、苏先、小袁,我们就说过以后当儿女亲家。不信问苏先,他可以作证。”
梁山老王一跳八丈高,厅上刚点起的红烛让他身形灭掉一根。他雷霆大声:“都是少年,只能是戏言!”
“梁山王和小袁说的就不是戏言吗?说不好,也是戏言。”柳至硬邦邦回答。
“你放屁!”萧战大怒。
“还我加福!”柳云若回房去佩好了刀,一跳进来。
萧战把手点到柳云若胸口上,点点点:“你胡扯!”
“还我加福!”柳云若一巴掌拍飞他的手。
萧战怒道:“取我锤来,在我马上!我今儿非捶散他不可。”
柳云若冷笑,拍拍腰刀:“我等着你!今天看我不打扁你!你抢亲事,无耻抢亲事!”
两个孩子红着眼对峙,柳夫人又焦急又气又管不了。她就一张嘴,还得回梁山老王妃和带的仆妇一堆人的话。
老王妃谴责道:“满京里谁不知道加福是我家的,”
柳夫人瞄一眼儿子,回她一句:“真的是我家定在先!”她也晕了头,忘记分辨她家要的不是加福,而是加喜。
外面送进来萧战的锤,柳家的家人见情形不对,抄家伙围到厅外时,柳至喝斥住儿子:“退后!客人上门就争吵,是他们不对。动起手来,却是我们不对。”
“你在太后面前先跟我们吵的!”萧战愤愤。
柳至怒目:“小王爷你也退后!有你长辈在说话呢,难道你家长辈上门来吵还不满意,事先还指使你打砸我家?”
老王爷一步迈出,挡到他面前,老脸变成铁青色:“柳捕快!老夫在这里,老夫不怕明儿有人说我欺负小的,你再凶我孙子,老夫我教训你!”撸一撸袖子。
柳夫人气的快要晕过去,想柳至背后说梁山王是个无赖,小王爷是个小无赖,老王爷是个老无赖,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但她是主人,还要克制自己打算劝阻时,柳至的脸色也青的可怕,走近梁山老王,一字一句道:“要么,我家定下加喜,你们这一家人出了我这个门,该怎么说话,不用我教!要么,”他后退一步,摆好临战姿势:“不把加福讨回来,我决不罢休!”
烛影摇红,厅外热风。但在柳至威胁的话里,热度骤然退去,厅上骤然冷嗖嗖如冰窖。
听出来柳至话的份量,梁山老王和老王妃面沉如水考虑着,萧战倒吸一口凉气:“祖父祖母,他好狡猾!他这是打算利用咱们家呢!”
梁山老王掀一掀眼皮子,老谋深算的眸光死死的盯着柳至。柳至对他不屑一顾的冷笑,学着他,也把袖子撸上去,把你开战我就奉陪表露无遗。
就梁山王府来说,把加福归还是绝不可能。但柳至这一手儿厉害,不给加福,就得帮忙说话。梁山老王却也不会在剑拔弩张中答应,坠了梁山王府的名声。
就老王妃说话,老王妃谨慎地道:“这得看你家运气。”
柳云若不答应啊,插话对着萧战道:“来来来,大战三百回合!”
“闭嘴!”柳至柳夫人一起骂他,柳至对梁山老王妃凝重:“小袁守信,我必守信!”
夜风进来,把烛光吹得猛的一长,地上他的身影也跟着一涨,顶天立地般的布满客厅视线里,铺天盖地对着梁山王府一家人压下来。
直到梁山老王出柳家门,这一幕还让他不快,鼻子里不住哼哼。萧战又来添油加醋:“祖父,他指望咱们帮忙,不应该卑躬屈膝吗?明儿我再来问他,他要是不客气些,咱们就不帮忙。”
“这事情,全怪你岳父!你岳父要是不守信,他独自有什么办法?”老王在听到萧战回家搬弄一肚皮的气,柳至不卑不亢一肚皮的气,这就全出到袁训身上。
“啊,”萧战在他话后面叫上一声:“是了,我今晚在岳父家里睡,岳父不在家,我是家里的男人。”
老王妃在马车里正要夸孙子,老王爷一针见血:“不是去诏狱里陪你岳父吧?”
“不是不是,我得回家照看小七,”萧战说完拍马走了。出一条小巷子,和祖父母不会遇上,叫过随从吩咐:“去袁家见称心如意姑娘,说我今晚陪岳父睡,给我送被卧来。”
随从去了一个,小王爷把祖父的话抛到脑后,带着人前往诏狱。
……。
“这真是蛮横,平常说这个人横那个人横,独他家是真的横。阖家全来了,真是气死人。”
柳家的客厅上,柳夫人让人摆晚饭,但气还没平息。间中又把柳云若捎上:“为你,给爹娘添这许多气受,劝你听话。”
柳云若不服气,心想不定加喜不就没事了。见父亲在烛下发呆,脸上一团青还没消散,他没敢说出来。
无聊往外面看,又是一怔,见又是一团人影急步过来。柳云若伸手摸刀:“父亲,梁山王府又回来了。”
柳至走到厅口儿看,见来的人面上一团乌黑跟梁山老爷一样,就是长的不一样。
阮英明左后侄子阮瑛,右后儿子阮琬,怒气冲冲而来。
“小二,你跟谁在生气?你不早来,早来还能帮我,我刚跟一家蛮夷争执过,”柳至放松下来招呼着。
见小二还是不客气的表情,不见礼,不给笑容,讨债的嘴脸,一开口气愤莫明:“还我的东西!还——我!”
“谁拿你东西了?”柳至嗤之以鼻:“我丢了官,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就回家去,我没心思招待你。”
“三十七件好东西!”阮小二一把揪住柳至,把个白牙咬出一声响来,俊脸逼近:“你怎么敢忘记?我让你不要对袁兄落井下石那天,你却对我装模作样,拐走我的好东西,却原来!你们两个气死我了,瞒了我十年,十年,知道十年是多少春花和雪月,多少荷香和诗篇?”
柳至揉脑袋:“怎么全是这一句,瞒你们十年?我都听厌。好吧,我不应该拐走你的东西,不过,云若当天写了谢贴,东西你好意思收回吗?”
“十年,瞒我十年,还我三十七东西,再送我三十七件消消火气。”小二离苍蝇嗡嗡不远。
柳至甘拜下风:“我再没有精力跟人争执,为兄我错了,你坐下用酒,让人取来给你。”
回头,对妻子挤挤眼,再对小二努努嘴儿。柳夫人心领神会,梁山老王那么凶,还得让他帮忙说话,这送上门的小二自然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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