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领到饭,或蹲或站,或四面八方的散走,皆迫不及待的猛吃,还有声声招呼,却是男庄民招呼自家婆娘与小孩过来,夹些菜给她们,然后她们收到菜后,又跑到一边吃。
一家聚在一起吃饭的不是没有,但很少,因为会有人说闲话,言其惧内。
食堂内有些桌子,但众人很少用,便是王智慧三个保副长亦是蹲成一圈围着吃。
咀嚼声一片,众人吃得非常香甜,个个狼吞虎咽的,进庄两个多月了,很多人还总有吃不够的感觉。
也不是没有进步,相比众人以前皆围着饭桶,就害怕内中米饭被别人抢光,现在众人形象已经好很多了。
很多庄民总在感慨,虽然吃糙米黑面,但天天能吃饱,节日还吃白面精米,这日子真是以前不可想象。
其实对他们的食物供给,杨河是特意供黑面糙米,糙米不好看,口感较粗,煮的时间也要长些,但保留了营养成分极高的麸皮和胚芽,营养价值要比精米高出很多。
黑面也是如此,内有麸皮,比起白面更有营养。
只不过此时以精米与白面为高贵,大户人家,那是不吃糙米与黑面的。
吃过午饭,因天气越热,下午干活要申时开始,免得中暑,特别小孩下午就不要跟去。
临午休前,保长王智慧召众庄民广场上训话,他总结了今日上午的活计情况,着重表扬了两个庄民,一男一女,称二人干活尤为卖力,他会向上头申报,看二人能不能评为积极分子。
如果二人评选上了,或许就有荣幸与杨相公同桌共食,便如田副保长一样,这样他王智慧脸上也有光彩。
庄民们窃窃私语,都羡慕的看着那一男一女,若被评为积极分子,不说与杨相公同桌共食的荣幸,便是年底奖金就多了不少。
随后王智慧脸一沉,就破口大骂三甲的一个男人,做事磨蹭,拖拖拉拉,装模作样,实是寿山庄五百兄弟姐妹的耻辱。
他将这男人叫出来骂:“二五中十一个大男人,做事吭哧吭哧的,还不如半毛子孩。看你吃饭舍皮赖脸,添了一碗又一碗,就吃得下去?真是猴啦吧唧的。”
王智慧对这男人劈头盖脸的骂,满口宿州话就不绝口,他很看不起这样的人,吃饭比谁都猛,做事比谁都怂。
作为河神庙编伍加入的老队兵,对战青铜山匪徒更失去左臂,他没有被杨相公抛弃,入新安庄后,还在操备所做事,现在更为保长,王智慧满脑子精忠报恩的思想,就想把自己负责的庄子搞好。
而且报恩是一方面,作为保长,庄子搞好了,他有升迁的政绩,不错的奖金。
但搞不好,完不成来年任务,他也是要受惩罚的,说不定保长的位置都没了。
所以这庄民不好好干活,他就愤怒了。
他破口大骂一阵,接着宣布对这庄民惩罚,懒惰装样,记大过一次。
这庄民面色灰白,咬着牙,垂着头,各庄记大过的惩罚非同小可,若被记过三次,全家驱逐。
他们就会失去眼前拥有的一切,特别这世道想找到这种吃饱穿暖的地方,那是休想。
众庄民在下面听着,却对这男人不同情,很多人议论纷纷:“真是活该。”
“是啊,罚得好,我等遭了流贼,是杨相公收留我们,现在给吃给住还有工钱,都不好好干活,这还是人么?”
“这刘大聪往日就不是东西,在乡间游手好闲,要不是他婆娘磨豆腐,他的两个囡女就要饿死了。”
“不知感恩,做人没良心,真是游手。”
听着庄民的谴责,那刘大聪垂头丧气,身旁他浑家武倚娘也是无奈,她知道自己夫君常常自怨自怜,总想一鸣惊人,干个大事业。
只是不脚踏实地,身边的事都干不好,那不是小姐心,丫鬟命么?
事后众庄民散去,回自己苇屋休息,但作为管理层,王智慧、田老汉等人却没那么轻松。
三人冒着烈日走到北面庄墙,眺望着那边的河面田地,王智慧皱着眉头道:“秋播前,俺们庄的田地水利可以修好垦好么?”
孙老头道:“俺们庄四月就开始开垦,这边还抛荒不到三年,又是河边,水土好,一个劳力不用牛,一个月都可以垦个六七亩。现在几百人,又有牛骡驴,秋播前垦到六千亩是不艰难的。圩墙,水塘,水渠,到时也可以搞好,关键是不知明年亩产多少,上头要求明年亩收一石,俺心中就没有底。”
田老汉道:“俺的老家年景好,没什么水利,冬麦差不多都快一石,俺们庄这么多水塘,水渠,亩产一石肯定没问题。若还心中害怕,垦好的地,就先种一些绿豆芝麻肥肥田。介时秋播不管豆子产量,耕地时连根都翻到地里,地的肥力肯定增。”
王智慧点头,他也是农户出身,自然知道豆子肥田之法,还知道肥田以绿豆最佳。
他眺望那边,河边有高高的圩墙,正以石砌,保护着内中广阔的田地,某些地方设水闸,可以引水,也可以挡水。
圩墙后或部分田间,设有多个水塘,还有引水渠,多以石砌,介时可引水灌溉,也可以排涝。
这么多水利设施,明年的亩产确实没问题,待秋播后闲下来,就可以把路修一修了。
但王智慧心中也有奢望,若能亩产更多就好了,他心中想:“听上头说庄中有宝贝叫临肥,可以增产,那是啥玩意?”
……
以农家肥为主的基肥不断撒在田间,后面又有人背着篓,将一些黑褐,颇有气味的粉料撒下,却是磷肥。
部分为海鸟粪,鱼骨粉,有些则是鱼鳞、鱼肠肚内脏烂肉、蟹壳、虾壳等混合泡制,最后经一系列手法发酵而成。
这东西有些气味,但却是庄稼渴求的肥料,为什么每次大战后当地草木总是长得茂盛?其实就是磷肥作用。
人的尸体是磷肥,鱼与兽的尸体一样是磷肥。
此时是焦山庄附近,这边有白马湖存在,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有数十平方公里的平野。
焦山庄也是大庄,此时内有四百户人,约二千口,又有一些路工队,水利队的人驻在内中,拥有铺舍。
这边各水利田地比较早开垦修建,沿着湖边早建圩墙,又有引水涵洞水闸,沿着许多田地处还有水塘与水渠。
这边水稻田已垦好五千亩,皆以石灰搅拌土地,平衡酸碱过,又田地抛荒不到两年,处理比较容易。
还开垦了一些麦地,此时垦好麦地皆种各种豆料,除了肥田,秋播前还可收获一些豆子。
水稻田当然就种水稻了,就见各田地间忙碌的人群,皆与寿山庄民一样打扮,他们撒施着肥料,以农肥与磷肥作为基肥,全层施肥后,再泡田深耕耙地,最后种上秧苗。
此法为全层施肥法,肥劲稳,肥效长,由于肥料均匀分布于耕层,可使水稻根系深扎,增加养分吸收。
当然,磷肥虽是庄稼宝贝,但不是说越多越好,过多了会烧苗。
杨河综合考虑了此时土壤稻苗等吸引能力,只暂以每亩几斤的量撒播。
后世亩产五百公斤的水稻田,每亩需磷肥十一斤,杨河先以亩产一百公斤的量来施用。
他心中计算,本地水稻农历五月中下为栽种关键,农历九月下,或十月初可以收获,介时他心中的亩产量是一石到一石五斗。
先稳住,再慢慢提高亩产量,假以时日,在有良好水利,优质肥料的情况下,未必不能达到江南极熟田稻谷亩产三石的能力。
当然,毕竟是长江之北,土地气候跟江南不能比,杨河觉得,未来治下水稻田经营几年后,稻谷亩产能达到二石,三百七十斤的地步,他就满足了。
而望眼这一片,处处绿意,插好秧苗的田地已经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