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固安、安次,那三城为什么会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不正是因为城中有文官武将和萧敬先勾结吗?寻常百姓谁能有那个能耐勾结妖王,只有那些当官的!就和这次秦副留守被害一样,如果不是城中有人窝藏妖王党羽,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原本只觉得脑际一团浆糊的越千秋,此时就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了解了萧敬先煽动这些百姓的由来。他就知道,哪怕那位死掉的副留守大人确实很无辜,确实是个刚正清廉的好官,萧敬先也绝对不会这样义愤填膺地替人讨公道,这家伙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终于心领神会的他立时全力发挥自己的演技,依旧用胆小畏怯的语气说:“大哥,我们都是小人物,既然连那些官兵都不敢拿那些大人物开刀……”
越千秋这话还没说完,一旁就传来了一个破锣一般的大嗓门:“小人物就活该因为那些大人物的算计倒霉吗?昨天晚上秦副留守全家被害,可被烧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房子!秦家那一片全都烧成了白地!再说了,今天是秦家和他们的邻居倒霉,明天就可能是我们倒霉!”
被那个大汉这么一嚷嚷,四周围那些原本打退堂鼓的人们顿时悚然动容。而这时候,那个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的儒生回转身大声让让个了起来。
“南京是我们的家园!要是被那些官面上的蠹虫勾结了那个妖王,最终陷落了,我们就没有家了!向皇上陈情,官民一体,全城搜查,没道理咱们这些良民要被人反反复复地搜,那些狗官却能逍遥法外!”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顷刻之间便响彻队伍前后。越千秋眼见人们口耳相传,将刚刚听到的这些朴素“道理”传达给身边相识或不相识的人,眼见那些官兵最初还想阻拦,可在听到那越来越高的呼声之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让路时,他不禁侧头看了看一旁满脸沉静的萧敬先。
不愧是玩弄人心的行家,一招直接就打中了南京城如今最大的矛盾点!
六皇子带来的那些达官显贵,再加上一千多兵马,那是外来派;而南京留守齐宣以及本来南京的那些官员,再加上人数众多的寻常军民百姓,则是本地派。
不管追随六皇子的那些家伙离开原本作为根据地的上京,而且只带了那么一点人,到底是什么缘故,可只要这些家伙不想在南京被那位手握重权的南京留守齐宣把持,就不得不与之展开博弈。现在的结果是看上去那位率先效忠的齐宣很低调,处处妥协,但谁说得准呢?
所以,既然有人选择了一石二鸟之计,用秦副留守的死来给萧敬先泼脏水,顺便达成某种目的,萧敬先的回敬就是直接烧起一把更猛烈的火!
然而,一切会如同萧敬先设计,发展得那么顺利吗?以北燕皇帝从前那性格,在遇到这种场面时,绝对会豁出一切,直接杀杀杀!只要六皇子继承了十分之一他父皇的暴虐,只要那些达官显贵也有用杀戮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习惯,那么今天这场闹事的结果绝对不会好。
一面嘀咕萧敬先善于玩弄人心,越千秋一面却也在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无数的口号和宣言在空中飞舞,络绎不绝的百姓不断加入人流,当发现最终竟然有官兵加入进来的时候,越千秋终于忍不住再次瞅了萧敬先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大哥,人越来越多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萧敬先这一次却没有回答,而是蠕动了一下嘴唇,下一刻,越千秋的耳畔就传来了一个清晰到极点的声音:“这就是煽动作乱时最常用的一种手段。所谓的尊皇帝,除奸臣。用一句更常见的话来说,这就是很多人都用过的,而且屡试不爽,名为——清君侧。”
越千秋差点被自己一口气给呛死。人家清君侧都是号召大军,可现在他们这些人却都是乌合之众,纵使已经有兵马加入,可也就是零零碎碎的一些人,一旦被那些达官显贵体会到这是在清君侧,不是分分钟血流成河的节奏?
可是,随着队伍不断前进,聚集起来的人渐渐庞大,加入进来的官兵也不再是最初那小狗小猫两三只,而是一队队,一拨拨,到最后人数竟是完全超过了百姓时,他终于完全意识到,萧敬先绝不是在昨夜发生那样一件明明对自己不利的事件之后,当机立断来了这招毒计。
萧敬先绝对暗中利用了肯定会对六皇子身边那些王公贵族不满的齐宣,趁机将其麾下兵马撬动了起来。现如今,不是他们要清君侧,而是齐宣打算清君侧!
当他终于能看到皇宫时,目力能及范围之内,已经黑压压一大片全都是人。最初那点百姓被众多官兵簇拥在当中,起头震天响的口号,完全被四周围那些军人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凝重的表情给盖了过去。就连最初附和萧敬先,嘴炮震天响的几个读书人,此时也都成了哑巴。
直到这时候,萧敬先方才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而他那轻松的声音再次在越千秋耳边响起:“不管徐厚聪今天打算上哪去,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哪都去不了,必须第一时间出来交涉。他能够被六皇子继续放在总领那些禁军的位子上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关键时刻要顶在前头。”
越千秋斜睨了萧敬先一眼,心里第一次怀疑,自己之前认为是有人冒充萧敬先放火——而现在看来,这家伙派人放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低呼。
“有人从宫里出来了!”
因为身高问题,掩映在人群中的越千秋一点都不显眼,此时干脆就踮脚迅速瞟了一眼。当认出那个纵马飞速接近的人时,他不得不承认,萧敬先确实算得很准。
出来的人正是久违的徐厚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