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笑道:“如今我在你族父手下听差,有什么当不得的?”
蔡京听弦知音问道:“学士可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族父的么?”
章越笑了笑道:“就是闲聊,元长喝酒!”
蔡京喝了一口酒,立即给章越酒杯满上,章越道:“元长,可知我判盐铁司后第一件事是作什么?”
蔡京道:“抑京城盐钞之价。”
蔡京对章家的事一直有心打听。
蔡京一脸笑呵呵地,未语先笑。他谈话令人没有拘谨之感,对上对下都是令人如沐春风,无论大事小事都好似与你坐下闲话家常一般。
章越道:“不过在抑粮价时,我作了一事可知?”
蔡京问道:“上疏太后赦免两位医官?”
章越抚掌大笑道:“然也,可知为何呢?”
蔡京摇了摇头。
章越道:“当初我说过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何谓如此,就是依规律而行。你说官家可杀医官否?”
蔡京道:“当然可以杀。”
“那我为何上疏说不可杀呢?”
蔡京想了想道:“若是杀了以后怕是医官都不肯尽力了,或者没有医官敢于任事,最后其病久治不愈,如今御中不正是如此吗?”
章越点点头道:“然也。故而医官可杀,但杀了却坏了规律,必遭到规律的反噬。这就是‘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哪怕身为官家也不例外!”
章越道:“明日你若是有闲,到都盐院交引所来一趟!”
蔡京拱手道:“在下从命!”
次日蔡京穿戴整齐,来至都盐院,到了门前便看见排作长龙来买钞之人。
早有胥吏等候在此上前问询:“是蔡元长么?学士让我引你入内。”
蔡京一喜跟着胥吏从后门走进了都盐院,但见这里人声鼎沸。
无数人高举着手,拿着买单卖单,人人脸上发光,神色紧张而投入,蔡京一见便有几分喜欢这里。
胥吏引着蔡京一一介绍。
如交引所的规矩,如一节一价的制度?还有买单卖单如何交割?蔡京听得认真入神,这一系列的规则,繁而不杂,令蔡京对章越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等讲完了规矩,胥吏带着蔡京见了章越。
章越正在屋里,对蔡京道:“元长,你怎么看这交引所?”
蔡京踱步片刻道:“交引所可谓为朝廷开一风气,渐收利权,使我盐钞交引之利不至为势商尽占,其关系于国计民生者,实在是功莫大焉!”
“好!”
章越走到蔡京身旁,就这番见识难怪你日后官比你族父当得大。
章越道:“不过为国取利,尚在小尔!”
蔡京道:“愿闻其详!”
章越道:“从昨日话头说起,天道运转自有规律,盐钞之价格也是如此。”
“朝廷说此盐钞一席值得六贯,但去年民间贱不过三四贯。如今不到一年朝廷言盐钞不许涨过二十贯,但在这交引所呢,却值得二十多贯。”
“元长,我问你这一席盐钞到底值多少呢?朝廷说得算不算呢?”
蔡京道:“天下之物以少者为贵,以多者为贱!朝廷说得自不算。”
章越道:“对也不对。朝廷说得当然算,只是不合规律。。”
“你看这一席盐钞为何值得六贯?就凭一张纸?”
蔡京道:“凭此可在解池得解盐换得一百一十六斤。”
章越道:“一名畦夫租来盐田劳作一年得盐也不过几百斤,若我的俸禄是十七贯,也就是说买这一席盐要抵我差不多十日的俸禄。”
“故而盐钞不过是介其中,我用我的时间买了畦夫的时间。而畦夫劳作时间便是这盐钞的价值。”
“至于这盐钞如今买到了二十余贯,远远超出畦夫劳动的价值,这多余的部分便称之为剩余价值。”
蔡京露出深思的神色,立即道:“所以说价格由多寡而定,价值由劳作时间而定。”
章越心底对蔡京那个佩服,自己当年翻了无数书方得来的知识,人家一听就明白了。
这大奸臣咋这么聪明呢?
章越道:“剩余价值就是无酬劳作时间。这里面有朝廷的钱,交引商的钱,钱生的钱。”
“盐者国家之根本,百姓之生死,如今盐价高涨,而朝廷所为就是让价格趋近于价值,此诸公用心之善也。”
“然价格者,物之多寡为之,不可舍其规律而求其道。此番话还请给…”
章越正要说请蔡京转告给蔡襄。
却听蔡京突然道:“章学士,你这缺人吗?”
章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