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覃氏之前安排攻打龙阳峒时,丝毫不在意长子死活,却对并不像长子一般涉险的次子嘘寒问暖、殷殷嘱咐,给叶小天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之前已听田彬霏说过覃氏夫人不守妇道,叶小天自然不惮以恶意来揣测她了。
不过不管是他还是田彬霏,都未往更坏里去设想覃夫人。因为在他们看来,覃夫人是马斗斛的结发妻子,掌印夫人,她再也不可能谋得一个比这更高贵的身份。
即便真是同父同母,做父母的也总有更偏爱哪个多一些的问题,至于说因为偏爱其中一个,而对另一个厌憎嫌恶、甚至丝毫不介意他的死活的事情,虽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
但在他们想来,最多也就如此了,总也不至于会有更恶劣的可能,但这世间偏偏有些事是不能用道理去解释的,尤其是与感情有关的行为,完全不能以道理、情理、常理去分析。
两个人只是慨叹了几句覃夫人的为人秉性,便转向了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田彬霏道:“据你观察,马家土兵的战斗力如何?”
叶小天想了想,道:“还是那日所见白杆军更加厉害一些。”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但马家土兵的战斗力,才能衡量巴署一带土兵的战力情况。”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此次攻占龙阳峒,主要是智攻,打斗并不激烈,不过从那有限的几次交锋,勉强也能看出他们的战力。从装备、战法和战力上来看,这些土兵较我贵州土兵半斤八两,并不逊色。”
田彬霏微微点头,道:“这些方面,我以前了解的更多一些。巴蜀贵州两地的土兵,战力确实不相上下。但播州杨家因杨应龙久蓄反意,时常操练,战斗力却较寻常土司强上不止一筹。”
叶小天为他斟了一杯茶,缓缓坐下来,道:“剿匪之主力,应该还是依靠朝廷兵马。那么依你看来,朝廷兵马对上杨应龙,会如何?”
田彬霏微微眯上了眼睛,道:“文明,会降低人的野性。但是从装备、战法和军纪上,却又会高于野蛮者。此消彼长,两者的实力应该也相差无几。”
叶小天道:“这样的话,朝廷可是拥有兵力优势的。”
田彬霏淡淡一笑,道:“杨应龙却拥有地利还有天时!天时、地利、人和,杨应龙占其二,朝廷只占其一!”
叶小天点点头,沉吟道:“所以朝廷才想拖延杨应龙举事之期,只要朝廷解决了孛拜之乱,再打赢了东瀛,那杨应龙的天时也就不复存在了。”
田彬霏道:“不错!所以,如果我是杨应龙,一定不会犹豫,绝不会放过这个起事的机会。”
叶小天目芒不由一缩,田彬霏不是杨应龙,但杨应龙的智慧谋略会逊色于田彬霏么?显然不差,那么田彬霏能想到的正确抉择,杨应龙难道会想不到?
田彬霏看到叶小天凝重的神色,忽然一笑,道:“当局者迷!我身在局外,利害不关于己,所以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可如果然身在局中呢?如果我就是杨应龙,我真能如此果决地做出这样的判断?未必!”
田彬霏推着轮椅来到叶小天面前:“我苦心准备多年,一旦举事,再无退路。胜则拥有天下,败则无立锥之地,我还能如此冷静地判断么?利害得失,纠结心头,任何一方面的考虑稍多一些,都会影响我的判断。”
叶小天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缓缓地道:“所以,我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他造反,也可能打消他即时造反的念头。”
田彬霏默默点头,叶小天的心头顿时沉重起来,他在兵部侍郎刑阶面前可以那么说,但静下心来之后,他还是做不到只为了自己的卧牛岭,便不顾天下安危,这个责任太重大了,即便因为他与鹰党之间的秘密,朝廷不会了解其中缘由,不会因此加罪于他,但他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叶小天不敬天地、不畏鬼神、没有那么强烈的忠君之念,但他敬畏自己的道德标准,但凡过不去自己良心坎儿的事,他无法坦然去做。
这也就是他面对戴同知的女儿杀了张土舍公子的案子,能大耍滑头、两面敷衍和稀泥,为了一个受辱的民女,却能把心一横,悍然杀掉五个纨绔的原因,他……有他的道理理念、良心标准。
房间中静默下来,只有油灯时而爆起的灯花细微的响声,过了许久,两人突然同时抬头,脱口说道:“如果……”二人又同时一顿,道:“你先说!”这句话出口,两人同时一呆。
叶小天想了想道:“不如,你我各自把主意写出来,同时展示?”
田彬霏欣然应允,叶小天去案上取了笔来蘸了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再拿了自己写过字的纸退到一边,田彬霏推了轮椅上前也写下一行字,转动轮椅朝向叶小天,两人同时把纸张打开,上边墨迹淋漓一行大字。
看清对方所写的字,,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欣然道:“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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