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虽受了些苦，但好歹让她遇到了私塾先生和江重雪这样对她好的人，是了，还有叶家兄妹。上天待她总算不薄。只是……只是下一世，若还能遇到江重雪就好了。她抬起头，指望临死前再看上江重雪一眼，到了幽冥地府，也好记住他的模样。

可她看江重雪看了半天，一直看到她自己都疑惑了——

咦，怎么还没死。

她不免奇怪地回过头，呼吸顿住。

那头巨大的黑熊正与她面对面，丑陋的鼻子快要蹭到她脸上，它呼出的热气迎面而来，喷得她皮肤酥酥麻麻的痒。

这怪物放慢了动作，收起了凶残，反而露出些讨好来，朝周梨全身上下一通狂嗅，继而仿佛确定了什么，张开血盆大口。

周梨还以为它要咬下来，这一咬她铁定连全尸都没了，可她却眼见这怪物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

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朝周梨舔去，舌上还挂着湿漉漉滑腻腻的口水，在她脸上留下一滩糊状物。周梨恶心地一阵发麻，不敢轻举妄动。黑熊嗅完了周梨，又去嗅江重雪，再度响起嗬哧声。周梨连忙抱住江重雪的头，挡住了他，于是这嗬哧声又停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怪物被搅得晕头转向，脑袋低垂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它莫不是疯了吧？”周梨低声道。

疯了？江重雪歪了歪嘴角，不像，倒是挺喜欢你的。这话他在肚子里一滚，没有说出口，想来被一只怪物喜欢，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不动声色地后退。

这怪物还在原地打转，喷着鼻息，使劲地蹭着地面，它还有伤，因而蹭了一脸的血污。

待退出三丈远的距离，默默停下，静候片刻，见那怪物没有动静，江重雪低低道：“快跑！”

周梨不须他开口，拔腿就跑。

林间起了大风，周梨却在这风中拼命地睁大眼睛。前面是没有尽头的恶林，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柳暗花明，而后面那怪物似乎又追了上来。生死攸关之际，她眼中的光彩却越来越鲜明，如日在东，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也许吧，她活了十几载，不知为何而活，可即便这样，也不是求死的借口。她不想死，她也不要认命了，她要和江重雪一起活。这样一想，她看向江重雪，少年精致的眉头紧皱，大约是在忖度如何逃出绝境，苍白的唇抿出了脆弱但优美的一线，鲜血的气息藏在了红衣底下，显然也和她一样，信念坚定地想要活下去。

周梨极少有过目标，因为光是生存已耗尽力气，不敢奢望什么目标，现在她看着江重雪，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

跑了不知多久，两人气力殆尽，才想停下来歇一歇，周梨忽然脚下踩空，一声长呼，整个人摔进了地洞里。

那是一个一丈见方幽黑无尽的窄洞，洞上的藤蔓枯草造成了假象，光线又暗，完全看不出下面会有一个洞穴，说是猎洞，也未免太狭窄了些。

江重雪猝不及防地去拉周梨，只触及到她一小片指甲盖，转眼人已被洞口吞没，他把衣角一掀，一跃而下。

人一下来，他就知道自己料对了，这果然不是一个猎洞，而是一个无底洞。两人不断的下坠，他低头时已看不见周梨身影，只听到她惊恐的呼叫声。洞内不知几朝不见天日，冒着一股森冷寒气。洞很狭窄，他想以手足抵住两端或可一缓下降的速度，可壁上湿漉漉地渗水，还覆有爬山虎般的水藻，力道轻易就被滑去了。

奇怪，这昏天黑地的洞里怎会有这么重的湿气。

很快他的疑惑就被解开，因为他听到了咕咚作响的水声，还来不及思索，人扑通一声，已沉到了冰凉至骨的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