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渡我(1 / 2)

风华 苏未寒 4361 字 3个月前

风在山上猛烈穿梭, 漫山遍谷的大树在黑夜里不见翠色。

谢天枢站在洞口上, 居高临下, 慕秋华和绿先生远他十步,站在他下方。

风从洞口灌了进去,达摩洞内并非漆黑无光, 点了一支烛, 烛火在狂风中乱舞。

火光跳跃在哥舒似情的脸上, 他听到了人声,微微睁开眼睛。

四周都是石壁,狂风的气息从洞口传来。

他被点了穴,穴道是谢天枢亲自所点,谢天枢听到钟声后从达摩洞离开, 因怕他胡作非为, 并未给他解穴, 他还在内心吐槽他良久。

他被摆成一个端坐的盘腿姿态, 面前一只还没收走的药碗里有褐色残渣。

哥舒似情耳廓动了动, 慢慢凝眉。

洞外, 慕秋华的嘴角逐渐弯起。

今天晚上, 从来到少林寺后,他终于在此时正视了谢天枢。他仰视着谢天枢,表情奇异。

谢天枢清冷地看着他, 无怒无惧,就如看地上的蝼蚁,或者看天上的一片浮云。

这人十年如一日, 眉目清正,磊落风姿,与初见时丝毫不变。

曾经慕秋华极讨厌他身上的清正,后来又喜欢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就不止是讨厌,而是仇恨了。

这种清正可割风断雨,纵使天地倾覆,大雪埋胫,也无所惧。

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可怕的是,真有,而且就在慕秋华面前。

冷淡月色下,慕秋华想起初见谢天枢的那一天。

那日有春风拂面,有万里无云,一切情景都仿佛好到能成为一个美梦。

谢天枢一管竹笛在腰,另一管曾属于慕秋华的墨笛则负在身后。

他不断地给人疗伤,气息微有不足,但看上去未有异常。

两人沉默须臾,慕秋华笑了笑:“师兄,好久不见。”

见他不语,慕秋华丝毫不减微笑:“多年不见,师兄的武功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

谢天枢岿然不动。

慕秋华道:“师兄这些年过得可好?听说眉眉也住在浮生阁,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不请师弟去喝一杯,我也好久没见过眉眉了。”

还是没反应。

慕秋华继续道:“对了,这些年我都没给轻眉上一炷香,师兄可有去吗?还是,”他说到停顿一下,“我忘了,师兄已与眉眉在一起了。”

谢天枢淡然地看着他,除了眨眼之外,没有多余动作。

慕秋华数度开口,可惜谢天枢一言不发,似乎不想搭理他。

慕秋华忍不住笑出了声:“都这么多年了,师兄还是不爱说话。”

谢天枢总算开口:“对你,已无需多言,该说的,我都已说过。”

慕秋华装作不解地偏头。

谢天枢慢慢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已警告过你。”

慕秋华像被勾起了某段不好的回忆,又或者是某种厌恶的情绪,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恶劣。

他低下头,断指的手还在流血,他抬起满手的血,以及满面诡谲的脸,像是神魂都已入魔了般,笑道:“我记得,你说的这句话,我是记得的。”顿了顿,他说:“我满手血腥,师兄,你救我吗?”

他表情痛苦,谢天枢凝视着他,可一转眼,他又露出鲜明的阴毒来,喃喃道:“我有罪,我罪孽深重,师兄,你渡我吗?”

谢天枢怔了怔,眉角轻动。

慕秋华又问一句:“你渡我吗?”

半晌,谢天枢没有说话。

慕秋华慢慢把那只沾了血的手负在背后,表情收得极快,似乎很失望,又很遗憾,“你还是不渡我。那我自渡吧。”

你不愿渡我去神途,那我便入魔来自渡。

慕秋华凝起坏字经的内息,骤风般出了手,探向地上的木盒,谢天枢上前阻挡。

只一错目,百招已过。

旁观的绿先生插不进手,只见洞口塌方了无数碎石,凡那两团人影所过之处,一片飞沙走石。随之不知是谁,闷哼了一声,各自向两边退开。

谢天枢收住了脚,先稳住了身形,慕秋华往后直退,撞到山壁上。

绿先生一惊,手里摸出针,发觉自己的手都在抖,不敢把这针向谢天枢发出去。

谢天枢笔直地站着,与他出手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春风渡的气息袭来,无孔不入,铺天盖地地席卷着,这次换谢天枢出手。

再度纠缠,又再度分开后,慕秋华再受一伤,木盒子仍旧摆在地上。

突然,咚的一声,谢天枢腰上的笛子被气劲割破,坠落在地。

两人同时低头,慕秋华的表情瞬间僵住。

上次周梨一剑把笛子划损,慕秋华修补完后尚能吹奏,这次却是真正断了,从中间一分为二,断为两截,纵有再巧的手也无法修复。

谢天枢慢慢抬起头,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情绪,至少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慕秋华的笑容消失了一会儿,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断掉的笛子就这么落在地上,谢天枢不会再去拾起,慕秋华当然也不会。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有些东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有些人,终究是无法成为知己的,因为深藏在骨子里的秉性天生不同。

这不算什么,天下能成知己者少之又少。但略微悲哀的是,不能成知己,却成仇敌。比这更悲哀的是,在成仇敌之前,还成过一时的知己。

知己是能懂你的人,谢天枢曾以为慕秋华是那人,但他错了。而慕秋华更认为自己是唯一能看透谢天枢的人,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么自负地认为,他也错了,正因为都错了,所以才分道扬镳。

突然,谢天枢的袖子里滴落鲜血,慕秋华和绿先生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