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再霸道,还能拦着人家发财吗,世上还有这个道理吗?放在平时也就无所谓了,可是唐毅盯着,他们再胡来,不是自己找死吗?
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的佃户跑得一干二净,气得肚子疼。
有人要问了,东南有那么多人,徐家的田总不会空着吧,还真别说,就是没人来租。
谁也不是傻瓜,如果真像宣称的那样,去吕宋就能得到一百亩田,不种烟也好,种水稻,种桑树,怎么都够一家人吃饱肚子了。
租徐家的田,要七八成田租,还要忍受那帮恶奴的敲诈勒索,妻子女儿,都被被他们抢走,糟蹋。
是个男人,就不会容忍。
以前是没有办法,只能一棵树吊死,现在多了一个选择,谁还去犯傻啊!
当然了,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出海冒险,还是想留下了老老实实种田,可是现在他们也不会去租徐家的田。
人都喜欢追涨杀跌,以前大家都抢土地,能租几亩田,花再大的代价都成,可眼看着徐家倒霉,没人租田,大家伙都盼着他们能把田租降下一点,从嘴里吐出一点肉,不然忙活了一年,所有收成都给了徐家,出的汗比收的粮都多,结果吃糠咽菜,忍饥挨饿,谁受得了啊!
人心如水,作为东南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华亭的徐家,竟然守着良田万顷,无人耕种,不得不说,实在是超级讽刺。
不止如此,徐家还面临着两面追杀,吴时来加紧清查田亩,把不是徐家的田都归还原主,曾经挂靠在徐家的田地也被清查出来。
对那些挂靠投献的人,吴时来没有客气,同样按照规矩办,土地是巧取豪夺的,一律归还,是他们自己的,清算历年逃漏的田赋,全都补交,差一点,立刻加倍惩罚,没有二话。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吴时来就追讨了七万多两银子。
看起来不多,可是仔细想想,却很骇人。一个徐家,清查了不到一半,就出了这么多银子,天底下有多少个徐家,又亏欠朝廷多少赋税?为什么大明朝始终财政窘迫,入不敷出,原因就在这里。
太多的利益都被一层层盘剥,落到朝廷手里,就是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银子。
高拱历来主张清丈田亩,把藏匿的土地找出来,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当然了,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可是唐毅偏偏就做了,而且还是拿徐家开刀。
唐毅所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值得研究推敲,以后推行改革,保证能用得上。
高拱和郭朴两个大学士放下了酒杯,凑到一起,仔细研究起来。看着看着,两个人都露出了深思的模型。
“肃卿,唐大人的手段,似乎暗含至理,我却想不明白。”
高拱皱着眉头,一转身,拿过了《国富论》,手脚麻利,翻到了《地租》一章,他们一面看书,一面琢磨。
渐渐的似有所悟,高拱和郭朴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四个大拇指伸出,一起赞了一句:妙哉!
田租地价居高不下,一言以蔽之,就是供不应求。可是拿下了吕宋之后,加上东番岛,一下子多出了几千万亩的潜在良田,供需之间的矛盾,骤然缓解。
与此同时,地主和佃农强弱之势也就改变了。
唐毅和徐家的斗法,其实更多的还是用经济手段,比如用种植烟草的暴利,争取徐家的佃户,下一步就是逼着徐家降低田租。
当然了,徐家可以硬挺着,就看咱们谁耗得过谁。
几十万亩田,无人可耕,却还要豢养一大堆的手下奴仆,就算徐家有金山银山,能拼得过交通行和南洋公司吗?
显然没有这两下子。
唐毅把自己的设想都告诉了高拱,只要徐家答应降低田租,他不会继续追杀下去,而是会转而要求整个东南,把田租降到合理的范畴,保证百姓民生。
田地收入下降,就迫使大户们不得不投资工商,而降低田租之后,百姓购买力增加,又会促使工商繁荣。工商发展起来,反过头吸引更多的劳动力进城,缓解人地矛盾,进一步压低地租。
二者相辅相成,完美配合,靠着水磨工夫,以十年为限,去调整畸形发展的经济,消除那些丑陋的现象,真正做到惠及全民。
看到了唐毅的谋略和布局之后,两位阁老齐声赞叹。
“自古以来,忠直之臣,莫过于海瑞,他进京之前,还跑到了小站,把行之骂了一顿。”高拱感叹道:“要是让他知道行之运筹帷幄,精心巧思,只怕要汗颜啊!”
郭朴含笑,怪叫道:“肃卿,可没见你这么夸奖过一个人?你可从来都不甘心屈居人下啊!”
高拱挑了挑眉头,晃着头说:“老兄这话就错了,我高拱服气的是真本事,别人没有让我服的本事,唯独行之,老夫真心叹服。”说着,还对着唐学三书,深深一躬,虔诚无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