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出来,唐毅和高拱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出来的时候,唐毅交代?11??李时珍,务必晚上要盯好了,等到白天,他会和高拱轮流过来值班,天子服用的一切药物,食物,饮水,都必须仔细检查,不能有任何的纰漏。
不病不知道,平时没啥存在感的隆庆皇帝,一旦倒下去了,事情还真麻烦!
“中玄公,我刚刚回京,好些事情还不太清楚,今夜要叨扰老兄了。”
高拱不动声色,用力点头。
到了一更天,唐毅提着一壶凤洲酒,到了高拱的值房。
高胡子也早有准备,一张小桌,摆着四个碟子,两副碗筷酒杯。
“陛下龙体欠安,老夫也无心准备什么,元辅不会见怪吧?”
唐毅苦笑一声,“现在能吃得下去什么,我这一肚子苦水,也唯有和老兄倒一倒了。”
撕开封口,浓郁的酒香飘出,每人倒了一杯,唐毅品着酒,满嘴都是苦涩,他不过是借着酒盖脸,喝了一点就放下了,抬头看去,高胡子竟然也把酒杯放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中玄公,今天只有咱们两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弟斗胆讨教,您以为这五年的隆庆新政,效果如何?”
高拱挺直腰杆,以手按着大腿,思索半晌,“要是按照历代的标准,老夫以为功绩巨大,眼下户部扭亏为盈,朝廷每年能动用的财力超过三千万元,吏治几次刷新,北方边患解除,心腹大患没了,只剩下西南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中原的水患治住了,征收税负的方式也改了,遍及天下,八大粮仓建成,百姓负担也小了。要说对外吗,漠南逐渐纳入版图,东番和吕宋,还有不少岛屿都落到咱们手里,也算是开疆拓土……”
算了一圈下来,高拱道:“以老夫入阁之初,也没有想到过能做这么多的事情,算起来还是元辅筹谋之功,高拱佩服之至。”
唐毅端着杯子,凝视着清澈的酒水,淡淡说道:“我的确有些功劳,不必自谦,可是真正居功厥伟之人,并非我唐毅——也不是高肃卿。”
高胡子倒吸口气,瞳孔紧缩,旋即有展开,大笑道:“元辅说的没错,是陛下,正是陛下无条件的信任,才有今日的局面!”
“没错,世人都小觑了陛下的才智,他不争,不夺,不疑心,不猜忌,不搞平衡,不玩权术……正因为陛下心思坚定,从源头上遏制了党争,内阁才能在五年之间,相安无事,大刀阔斧,推行改革,假使陛下学习先帝,只怕早就杀了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
高拱经历过嘉靖朝,他心知肚明,其实严嵩还有徐阶,甚至更早的那些大臣,之所以陷入无休止的党争,很多都是嘉靖在背后怂恿挑唆的,只有大臣不和,君王才能从容统治,随便揉搓,要像隆庆朝这样,内阁一致,皇帝还有什么着力的空间?
“中玄公,我们的变法到了最要命的时候了!”
高拱点点头,可是又摇摇头。
“元辅,依老夫之见,未必如此,眼下你握着批红之权,老夫掌票拟,内外大权,尽数在握,还有哪些宵小能够兴风作浪?”
“不然!”唐毅一点不乐观,“陛下龙体康泰,则天下太平,假如……四方宵小必定冒出来,见缝插针,搬弄是非。”唐毅突然笑道:“中玄公,是不是有人去找过你了?”
高拱一愣神,心说唐毅还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监视中玄兄,其实是有人找我了,以我想来,只怕也有人去找你,故此才有一问,若是中玄兄不愿意说,也就算了。”
高拱属顺毛驴的,吃软不吃硬,把眼珠子一瞪,“就你唐阁老是君子,高肃卿就是小人?虽说不该出卖朋友,可是那些人也算不得什么朋友。的确有人找我了。他们说你窃据批红之权,把天子权柄拿在了手里,是要成为王莽,赵匡胤,要让老夫力挽狂澜,替天下除了你这个祸害!”
唐毅笑着点头,“中玄兄可信了?”
“不信,一个字都不信!”高拱道:“若是你真想做王莽,就不会要批红之权,我以为你有做权相之心,而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唐毅没有否认,只是笑道:“权相并非我一人,而是属于内阁,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大明的决策者永远英明睿智,不会犯致命的错误,圣天子垂拱而治,盛世大明,才有希望!”
高拱说的很露骨,唐毅更加直接。
经过了多年的观察,高拱的脾性唐毅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