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嬴拉着芈月的手飞跑在长廊上。长廊很长,曲折迂回。一路进来,但见奇花异草,遍植其中,争艳斗香。
她们奔跑着,在这条春风沉醉的长廊上,片片花瓣飞舞洒落在她们的身上、发髻上,落于她们的足边,留下一地香迹。
远远便听到丝竹乐声和女子曼妙的歌声,转过一个弯,便见长廊两边开满了牡丹花。
长廊尽头,几个乐人在演奏各式乐器。牡丹花丛中,一群女伎随着音乐且歌且舞。
歌曰:“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花园正中的银杏树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半敞着衣襟,斜倚在树下,长发束起不着簪环,双眉斜飞入鬓,如男子般英气的脸上带着慵懒之色。她抱着一只酒缶,喝了一大口酒,酒水洒在她的衣襟上,银杏叶子落了她满身。
但见她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边的酒水,击缶而歌:“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芈月被孟嬴拉着从长廊奔来,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惊呆了。
她这一生,见过无数女子,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潇洒、英气、豪放不羁的,却让她一见之下,就心向往之。她见过无数女子,从来不曾要引为楷模,但是见了她以后,她想,做人就要做这样的女子,才不枉一生。
孟嬴已经放开芈月的手,欢呼着扑到那白衣女子的怀中道:“母亲”
庸夫人懒洋洋地抬起手来,轻抚了一下孟嬴的头发:“孟嬴,你来了。”
孟嬴到了庸夫人面前,便成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儿,再无秦宫大公主的气势了,只撒娇道:“母亲这里好生欢乐,也不叫女儿来共赏这美景与歌舞。”
庸夫人朗笑:“我这里的牡丹花,年年到这时候盛开。你何须我来叫 倒是今日这支歌,是刚刚排练的。幸而你这时候来了,再过半个月花期尽了,我就要带人入山郊游。你可就会扑空了。”
孟嬴顿了顿足,急道:“母亲,我有事要同你说”
庸夫人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会儿都不必说。美景当前,不许扫我的兴。”说着。将酒递给孟嬴,“喝。”
孟嬴仰头喝了一大口,放下酒坛子,张口呵着气,抬头向着芈月招手:“季芈,你也来喝。”
芈月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去。
庸夫人看到了她,懒洋洋地问孟嬴:“她是你带来的”
孟嬴连忙向芈月招手:“季芈,快过来见过我母亲庸夫人。”转头对庸夫人道:“季芈是我的朋友。”
芈月小心地绕过歌舞着的女伎。走到庸夫人前面,行了一礼:“见过庸夫人。”
庸夫人亲切向她招招手道:“季芈 楚国来的王后是你阿姊”
芈月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低声道:“是。”她既知道庸夫人是秦王原配,那么对于如今的王后,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心理,如果她因此也厌恶了自己,可怎么办
庸夫人拍拍身边:“坐到我身边来吧”
芈月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到庸夫人身边,和孟嬴分坐在庸夫人两边。
庸夫人拿起酒缶,问道:“你喝酒吗”
这个突兀的举动反而让芈月忽然感觉拉近了距离。去了拘束感,她怔了半晌,忽然笑了,也接过酒缶。学着庸夫人刚才的动作豪爽地举缶大饮。
秦酒性烈,她被呛到了几口,咳嗽着放下酒缶,一抹嘴边的酒水,笑道:“好酒,都说秦酒性烈。果不其然。”再将酒缶递给孟嬴,孟嬴也接过来,举起酒缶大喝起来。
庸夫人微笑着,看着两个姑娘轮番喝酒。两人的脸很快就红起来,身体变得摇摇摆摆。
庸夫人哈哈一笑,拉着两人站起来,拍掌道:“来,我们跳舞。”
两人晕头晕脑地跟着庸夫人转到正在歌舞着的女伎中,跟着音乐不由自主地一起跳起舞来。
女伎长袖飞舞,曼声而歌:
阪有漆,隰有栗。
既见君子,并坐鼓瑟。
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两人在女伎的推动下,酒兴上头,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所有的忧啊愁啊,顿时在这种欢歌曼舞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地被掩盖了。
孟嬴拉着芈月,醉醺醺地一边跟着哼歌儿,一边转着圈子。见芈月没有跟着唱,笑嘻嘻地冲芈月大声问:“季芈,你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吗”
芈月也笑嘻嘻地被她拉着转圈,大声地问:“你说是什么意思”
孟嬴笑得东倒西歪,手足挥舞着解释:“高处漆树,低处栗树,见到喜欢的人,就并坐鼓瑟作乐。有乐当及时行乐,否则转眼人就老了”
芈月也东倒西歪地笑着:“嗯,有理,有酒且乐,有歌且舞”也跟着拍手唱起来:“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孟嬴嘻嘻地笑着拍手:“对,有酒且乐,有歌且舞,管他什么该死的燕国,管他什么混蛋的父王”
芈月张开手作飞翔状:“我是鲲,击水而去三千里;我是鹏,扶摇而上九万里。飞啊,飞啊”
孟嬴也张开手作飞翔状:“我也要飞,飞过昆仑,飞过青丘”
庸夫人已经停住歌舞,退回银杏树下,斜倚着又喝了一口酒,看着两个姑娘放纵地又唱又跳,露出微笑。
芈月和孟嬴唱着跳着,终于体力不支,相扶着倒在女伎的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芈月终于从沉醉中醒来,只觉头疼得厉害。她一声,捂着头坐起来,便听得一个女声笑道:“季芈醒来,喝杯解酒汤吧。”
芈月感觉有一只手扶住了自己,她倚着双手撑定,那人又用热的葛巾捂在她的脸上。她自己伸了手出去,用葛巾抹了把脸,这才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宫室,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转身看到一个宫女,却是极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