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织女数万,蚕娘无算”,到“蓄倭奴以缫丝,买匈奴以伐山”,数年光景,里面的改变让长孙无忌感觉到极大的风险,但同样回报丰厚。
诸如李道宗之流的宗室,也是偷偷摸摸置办数万织机,日夜不停。当初大河工坊一个女工能日赚一贯,一度成为贞观六年在长安的奇谈。但是如今呢?苏丝一船出去到扶桑,确切点说,到筑紫岛,换来的金银,最少三十倍利润……
在这个利润上,苏州常州最厉害的织女,已经不是拿工钱,而是东主专门分一个车间的份子给她。因“技术”而发家的女郎,不说随处可见,但已经不算什么新闻。
河南道的登莱地区,河北道的沧州辽东地区,淮南道的江都地区,江南道的苏州常州,这些地区对工人的需求,非常的大。同时开出的工钱,非常的高!
长孙无忌清楚的记得,当时虞昶还在苏州市舶司位置上,但一个自由身的织女,年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百亩永业田数百亩露田之家。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山东士族下了场,不仅仅是登莱投资,更是有如崔弘道一般,直接联络萧铿这等早早出来“发家”的人,然后在类似徐州这种“自己的地盘”上,种上一批桑树。
为了能够扩大再生产,不管是官方渠道的牙行还是说兵部发卖的物资,只要是活人,只要能买下来,就不存在不愿意花钱的巨富。至于民间走私“人口”,已经到了无比猖獗的地步。
仅以高句丽为例,这个被大唐碾死的可怜虫,按照贞观朝以前历朝历代的经验,想要安抚大治,最少也要二十年经营,两代人努力。
可是现在呢?除了契丹人闹了几场,高句丽人根本没有大的动静。
为什么?
因为每一条从新罗故地开拔出来的沙船以及后来的“八年造”,都塞满了用绳子串好的高丽奴!
前几年长安以“新罗婢”多寡来炫富,一时间还成为风气。可是到了贞观十年,这算个屁?常何在洛阳的侄子常凯申,光新罗婢就有两千。专门在洛阳新南市附近设立的凯申缫丝厂,倭女更是近万。
更加离奇的是,这些倭女中的一多半,都是贞观十一年通过合法渠道进入大唐的。她们成群结队搭上“东风”船队或者“白杨”船队,在登莱登记之后,又和凯申物流签下五年红白双契,出卖了自己的人身自由。
但是,凯申缫丝厂要每个月支付这些倭女,每人每月一贯的工资,包吃包住,年底总结。年底总结之后,这些工资再交由华润号运到扶桑。
为什么说运呢?因为这些工资都是实打实的开元通宝。每次运送,华润号每一百文抽取五文……
这些工资到了扶桑,再由这些倭女的家人凭借当初在登莱的记录,于华润号柜面领取。
如此离奇的事情,长孙无忌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那么,这时候拿那些在中原掌握最多人口的老大世族开刀,那些对劳力无比渴求的巨富们,又有几个不拍手称快?
但是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始终都有江阴子的身姿。倘使如此,当皇帝强迫张德尚长乐公主,固然摄于一时之威,兴许就成了,但是,已经几次抢劫糖业、盐业、冶铁业的李皇帝,会进一步的加深这些莫名巨富们的恶意。
而这股恶意,正是长孙无忌感觉到的极大风险。
他不会让皇帝这样恣意妄为,尽管皇帝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的实力。
“辅机,此次山东人裹挟百姓,依你之见,莫非险情重重?”
冷静下来的李董,瞄了一眼一脸怒容的大舅哥。
老阴货是矛盾的,作为外戚,他理应扶持李唐宗室。但是作为官僚,作为宰相,他又不希望皇权至大,最少,最少也该分一点权力给他这样的宰相们。而作为贞观五年以来参与大唐帝国主义市场经济的一方巨头,他又希望作为“富可敌国”之辈,让官僚们少特么在“新兴市场”指手划脚。
而随着自己儿子长孙冲的崛起,长孙氏两代英豪,很有可能在李皇帝死了之后,立刻成为大唐的新式“五姓七望”。那么,他又对那些同为“富可敌国”们垂涎三尺,恨不得马上将这些白痴都像杀猪一样杀个干净……
他很矛盾。
不过,长孙无忌还是躬身道:“陛下,旧年河东马贼、河北刀客,本就数百年而不绝。如今兵甲日新月异,寻常军府之府兵,只怕未必能镇压。此事万万拖延不得,陛下当立即派遣京中健儿,奔赴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