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孔颖达之流,你以为真的介意新学王学?”张德笑了笑,指了指案桌上一份关于工人工资待遇的调查报告,“就好比这武汉工匠的待遇,你当大商号当真介意提拔工薪?这年头,又有几个大商号是靠压榨人工赚钱的?真正惦记工匠那点血肉的,多是新入市场,或是体量不足的商号坐地户。”
当商号的体量大到一定程度,考虑的已经不是仅仅如何经营这件事情,甚至工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琢磨一番。简单来说,大商号的管理,犹如管理一国,商号的东主便好比一国之主。
这世上的道理,总是颇有联系,既微妙又直接。
“那孔祭酒及诸学士,为何……”
“那是因为,王学新学的教材不是他们编的,批卷的也不是他们。”老张继续给幕僚们解释了一番,“王太史不是做官的料,这话哪怕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的。他只适合做学问,但是你们想一想,十八学士,有一个算一个,便如我师陆公,难道只有学问吗?”
“如此说来,王太史早年若是将王学基业交给孔祭酒,便没如今这般艰难?”
“使君,以我之见,王太史纵然投效某个学士,怕是王学连出头的机遇都不会有。”
老张点点头,笑道:“此话自然不假,只是凡事不能单独拿出来看。这世上的事情,又有几个可以单独说话,不及其余的?当世的局势是什么?倘使把糖酒米面粮油全部抹了,把板轨、鲸蜡、丝麻、煤铁都抹了,全部回到贞观一二三年,谁愿意?”
“这怎么可能?旧年四轮马车金贵,如今却是价钱便宜,有这座驾,大户岂能愿意回到过去?”
“便是如此了。”张德一脸的感慨,“这就是大势啊,这个大势,哪怕是皇帝说禁绝天下工匠营造禁绝江湖大船,便可以做到的吗?”
“纵然有可能,怕也是一番动荡。”
“道理就是这般,哪怕是皇帝陛下,也是要顺着道理的。而这个道理,在这个大势之中,没有王学新学为根基,成么?诸学士能够和王太史坐而论道,或者……或者说讨价还价,那也是大势所趋。士大夫只论五经,让他去民部做部堂,信不信底下人把他当傻子?旧年算学,哪里还能担得起这等重任?”
众人纷纷以为然,更是有一种紧迫感。这个贞观朝,和以往历朝历代,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每一年每一月需要学习的东西都太多,新生的事物不断的在刷新,旧式的官僚除非掀起逆流,否则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学习。
王学新学从被讨论被攻讦被接受被抬高,都是跟着时代发展不断变化的。早年武氏女让李真人颜面无存,那时会当作谈资会当作新奇事物,但经年累月,到如今若有童子以算学击败算学大儒,那根本不算什么新闻,至多是小地方的一方美谈。
但也就到此为止。
贞观朝,已经到了上至权贵下至黎庶,不得不接受、顺应、改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