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贞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可是于心不忍了?”
老张见他这个模样,将手中的卷宗一扔,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他。
“这……”张贞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道,“苏杭两地,多有农户分家。这光景,杭州招募水手极多,有些农户,便让子孙分家,往往受主人家宠爱之子继承家业,至于另外,便是拿一笔‘等值’现钱,前去谋生。两地举债借贷之农户比比皆是,船行甚是兴旺。”
分家也不是那么好分,固然家主老翁可以偏爱某个儿子,但这年头,“大推恩令”之下,县令老大人巴不得你给本县送政绩呢。所以,想要和平分家,必须相对公平。物业少了,那就别的多一些,大多都是现金财帛。
只是普通小农,哪有那么多现金,自然是要举债借贷。
至于世人嘴上挂着的“父母在,不分家”,那都是放屁。急着分家的,往往都是父母。
真要是儿孙满堂,家里几百亩地哪里够分的?一代人还好,两代人直接垮了,最终不还是要沦为佃户农奴?
眼下恰好有个机会,只要有人下海,兴许就发达,尽管风险重重,但万一呢?
毕竟说到底,留下来的话,儿孙下一辈肯定穷的掉渣。分家走出去一个两个三四个,行情就可能大不一样。
在筹谋家庭的未来收益上,漠北的蒙兀人和江南的苏杭老乡,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历朝历代是因为技术和环境限制,便没有这样输出的渠道和途径。贞观朝发展到现在,权贵们几经盘剥,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起义,归根究底,一是本朝的大饼做得实在是够大;二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翻身上升的渠道变多了,远没有南北朝时期那么逼仄垄断。
“这不好么?”
张德面色淡然地看着张贞,“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四郎你可以体恤那些不得不背井离乡之人,只是这世道,倘若留下来,也不过是存活一代人罢了。至下一代,还不是生死难料?”
几经冷血的言语,刺激的张贞脸皮发抖,锻炼了这么多年,张四郎也是见惯了各种残酷。
但是像现在这样,一口气清掉这么多人口的方式……头一回。
他不是不知道安北都护府也是这么个路数,但是,漠北太远,江南太近。他自己就是江南乡土养育出来的,情绪上难以接受,也实属正常。
宗长讲的道理是对的,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面对张德这种极端的冷酷无情,作为本家子弟,还是内心战栗。
“唉……”
一声长叹,张贞情绪相当的低落,“宗长,我想请几天假……缓一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