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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四十多岁年纪，很清瘦。目光深邃，嘴唇薄薄，必是能说善说之人。

“先生高姓大名？”

“老朽黄宗羲。”

黄宗羲？！

名人啊！

虽然刘芒并不了解黄宗羲。但他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记忆中，是很有学问的人。

刘芒自己学问不大，但最敬重有学问的人。

“晚辈闻先生博学广识，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焉敢言教，只是，看这天下乱世，老朽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无须刘芒出言引导，黄宗羲便侃侃而谈。“刘司空贵为辅政之臣，国之柱石。老朽请问一句，如今天下为何大乱？”

不等刘芒回答，黄宗羲便自问自答道：“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一家之法，焉能解天下之乱？只有以天下之法，方能解天下之乱。”

黄宗羲所言，貌似很有道理，却也略显简略，空洞。

“先生可否说得详细些？”

“老朽自然要说。天下之乱。始于用法之乱。用法之乱，始于用一家之法。何为一家之法？君王之法尔！天下，本是万民的天下。而今天下，君为主，民为客，本末倒置矣！”

刘芒闻听，惊得险些冒出冷汗。

别的不说，单是一句“君为主民为客，本末倒置”，这黄宗羲就是杀头之罪！

但刘芒不能不承认，黄宗羲的思想里，包含着民主政治的萌芽。

可是，现在不是讲民主的时代啊！

刘芒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他脑子里的民主思想，并不比黄宗羲差。

但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刘芒认识到，治理天下，思想先进与否，并非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思想是否与这个时代合拍。

刘芒在治理地方、处理国之事务中，也少不了掺杂进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现代思想。这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如何巧妙运用现代思想，如何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自己的思想。

而像黄宗羲这样，开口就指责君主政体。不仅君王不会接受，贵族世家也不会接受，甚至天下万民都不会接受。

有这么激进的思想，还有这么直率的性格，没被世家诸侯抓了打死，能活到这个年龄，堪称奇迹！

“黄先生，咱们别说这些事了，还是说点实实在在的事。”

“好，那就说说现行赋税。”

治下大量减免赋税，刘芒引以为傲。他倒真想听听，黄宗羲对赋税制度能提出什么激进的意见。

“毋极侯虽大量减免赋税，然赋税是国家财力之本，今日减免，来日必加。而最终，田之所产，尽输于官，然且不足，仍难免天下之乱。”

不得不说，黄宗羲这个吐槽，很有道理。

“万民安稳，不在于免赋，而是赋税稳定、合理。否则，难免税赋三害，既积累莫返之害、所税非所出之害、田土无等第之害。”

“请先生详解。”

“税制变革频繁，税负加重，此积累莫返之害。田赋征钱、桑麻征钱，百姓因换银钱而损失，此税非所出之害。田地贫瘠不等，而税费相同，此田土无等第之害也。”

黄宗羲提出税赋中存在的问题，有一些，在刘芒治下并不存在，而有一些，则切中要害。

这老头，虽然有些激进，但也确实有些真才实学。

刘芒态度诚恳、谦虚，黄宗羲终于有机会对朝廷高官一吐心中积郁，自然是畅所欲言，毫无保留。

针对赋税问题，提出三点建议：重定赋税，稳定赋税，保持税赋制度的持久性；生产什么，缴纳什么，避免有人投机，故意哄抬或压低价格，致使百姓利益受损；重新丈量土地，并根据贫瘠程度，给土地划分等级，分等征税。

刘芒接受了黄宗羲的建议，但改革赋税，非日之功，要一步一步实施，还需有合适的人来执行。

赋税改革是双刃剑，搞不好，就会如黄宗羲所言，成为“积累莫返之害”。那就不是改革，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到麻烦，刘芒眼前就有一个麻烦——如何安置黄宗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