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来我往(2 / 2)

芙蓉帐暖,白玉生光。褪却复又遮掩,无限风光。

李承晏狼狈的败下阵来,收回目光,她无声的笑了。

逞强斗狠,两人都不遑多让。偏他又用情更深一些,她便有恃无恐。一生一世,这两人且有得磨了。

建昭二年秋,武帝圣驾亲临沐平,迎光武大将军遗骨回长安,于长安城西郊建大将军陵。

冯楚微一身缟素,跪在陵寝之前,虔诚的聆听弘文阁写的长篇祭文。这帮老臣们治国理政或许不行,但这篇祭文却是写的骈四俪六,锦心绣口。颂扬了大将军的功绩,又深切的表达了哀思,她渐渐的泪湿衣襟。

在她身后,目之所及,天地之间俱是一片皓白。三公九卿、文臣武将俱在陵前吊唁,光武大将军的威名至此刻远播天下。

复又过了几日,冯府书房内,出了孝期的冯楚微一身明栌色衣裙坐在上首,发髻间只几颗光润的东珠点缀着,既不失身份贵重又纤巧灵动。自她除服,李承晏像是要搬空私库一般,各样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的送来。他眼光不错,挑的都是冯楚微喜欢且最符合她现下身份的明亮张扬色。

侍依侍墨二人上了茶水,便退回到一墙之隔,并不隔音的暖阁里,避嫌。因书房里坐着的正是曹参军、冯前。这也是回长安以后,冯楚微第一次召见这两位心腹之人。观小娘子的神色,二人都有所感,要谈的是正事、大事。

侍墨拉长了耳朵,却听不见什么动静,不由得有些急躁。侍依安静的坐在一旁拿一块上贡的雪缎为小娘子缝制寝衣。她凑过去递针线、剪子,还是宁静不下来,抱怨道,“圣人这一天天什么东西都巴巴的送来,倒像咱们冯府穷得揭不开锅似的。”

侍依横她一眼,“这般口无遮拦,下次小娘子罚你抄书的时候,可别求我帮忙。依我看,你这毛躁性子确实得需要多抄几本佛书才能宁心静气。”

侍墨吐了吐舌头,要告饶的时候,外间传来了声音,是同样沉不住气的曹参军。侍墨得意的瞥了侍墨一眼,她家那位也是这般毛躁,真不知道侍依怎么与一介武夫的曹参军看对眼的。

侍依不去理会侍墨的戏谑,专心的听着外间的动静。

冯楚微坐上首,手里捧着的茶碗茶盖是她前些年亲自画了图样,敬献给外祖。现如今因着大家楚氏与未来皇后的渊源,冲泡这种删繁就简更能品味茗茶本味的方式,风靡了长安城。这杯碗里的茶是南边进贡的茶,某山头上某棵百年老茶树一年仅出的几两一多半都在她这里了。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她安之若素的品茗;冯前静默不语的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曹参军顶不住这番沉闷的气氛,咚的一声跪倒在冯楚微身前,“小娘子,你责罚属下吧!属下无能,弄成了现在这番局面。”

冯楚微抬眼看了他一下,问出了跟侍墨一样的话题,“你这样鲁莽,胆大心细的侍依怎么看上你的”

“啊”曹参军一愣,小娘子这话题转得太急,他反应不过来。

“起来吧,也幸好有侍依看上你,我才放心你去兵部任职。”

曹参军这会子彻底糊涂了,冯楚微只得把缘由掰开了揉碎了,细细与他讲来。

从前,曹参军等人只是冯氏一族的部曲幕僚,前程俱系于冯氏。李承晏收归了兵权,她手底下这些人便有些前程黯淡了。冯楚微以曹参军等人的军功为由,给一干人等都在朝中谋了官职,不显眼却十分紧要。曹参军任职从六品左右威卫,是拱卫京畿的十二卫之一。

曹参军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道,“属下不会做这京官呀,您是知道的,属下是个粗人,只会打仗,哪里会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的呀。”

冯楚微冷笑一声,“你是粗人不假,难道你想你的后世子孙也跟着你做粗人”

提到后世子孙,曹参军一窒,里面侍依也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看着他这副昏头搭脑的样子,冯楚微神情缓和了一些,“行了,我也不是说把你撵出门子就不管你了。你就当此前是在书院求学,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与冯氏有同门之谊,在百官眼里自然就打上了标签。”

最后这句话是对曹参军说,她的目光却落在冯前身上。相比于曹参军稚子般的懵懂,冯前就相当于冯氏这所书院大师兄一样的存在,拥有叛变师门的能力。

冯前低垂着头颅,以示谦逊。

“伤可好全了”冯楚微含笑询问。

“回主子,都是些皮外伤,早就好了。”

“可有怨怼”

“不曾怨怼,属下反倒心生喜悦。”

“哦为何”

“圣人责罚属下,皆因为属下只知对主子尽忠,不知变通的缘故。属下虽受了皮肉之苦,却亲眼目睹事发当时,圣人对主子的情深,而这对于我们冯氏一族是天大的幸事与机缘。”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冯楚微面上笑容加深,才继续今日这一出谈话的深度,“这一年,你困在京城养伤,对现今局势有何看法”

“圣人初登大位,虽胸有丘壑却颇多掣肘。去岁因着对外用兵之事,朝臣还算恭顺,政令能通达下去。不过,朝堂内外有才学的官员有限,更多的官员尸位素餐。有廷尉官员却连《法经》、《刑律》都闹不明白;还有州郡的户粮判司连简单的算经都不知。”一说到朝政时局,冯前就有的是话说。

“哼,”冯楚微冷笑一声,道,“门阀世家大族把持着官员任免,把人列为九等,选官用人看门第出身,才德倒不重要,当然选出来一群不干实事的官员。”

现在的选官用官制度是被诟病多时的九品中正制,此前冯楚微身为世家出身自然拥护这一点。现如今,她的身份转化,即将入主后宫,她的孩儿将成为天下之主。她与皇权的联系更加紧密,穿越一回,不给后世子孙撕开一条出路岂非浪费机会。

至于出路,摆在眼前,世家通过官员把持朝政,那么把任免官员的权利收归便是了。科举制度该应运而生了。

况且她还有天然的优势,楚家书院的外祖楚氏,天下文人之表率。从这里入手,徐徐图之。

冯楚微看向冯前,吩咐道,“我有一项任务嘱咐于你,若事成,便是青史留名。”

冯前上前施礼,“但凭小娘子差遣,属下肝脑涂地,莫敢不从。”

“没那么严重。”冯楚微莞尔一笑,“我要你整理编撰,历朝历代先贤流传下来的各样算经。”

冯前一直做着后勤文书类工作,对这方面的事最是拿手,虽不知道小娘子此番布置有何深意,但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项重要的事,当下应了。

正事谈完了,该谈私事了,冯楚微对着隔间一直安静待着的侍女们道,“都出来吧。”

她看着眼前这两对璧人,神情不复刚才的严肃,柔和了许多。侍依侍墨忠心耿耿的陪伴着自己长大,尤其是在爹娘离世以后,给予自己更多感情的慰藉。

“耽误你们这许久,早该放你们出去了。”

侍依侍墨两人神情还有些扭捏,嘴里嘟囔着,“奴婢们才不出去呢,在府邸里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小娘子还好呢。”

“当真我求之不得。”

曹参军不干了,嘟囔着,“我爷娘早就盼着我娶妻生子呢!”

侍依白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羞涩,又有些甜蜜。

冯楚微正色道,“你们二人将来必定是前程似锦,我心里虽然待侍依侍墨如亲人一般,但她们始终是婢女出身。将来你二人发达了,被人拿娘子的身份说嘴,反倒不美。我现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若现在反悔我绝不追究。若此刻答应了亲事,事后再辜负人家,我必然加倍责罚!”

侍墨眼巴巴的看着冯前,心下忐忑,又想起自己正左脸对着他,不自在的想挠脸颊。脸上那道疤虽然好了,日常用脂粉遮掩也看不出大碍,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异样。

冯前在一旁见了,连忙拉住她的手,“伤处又痒了吗说了你多少次了,少用那些胭脂水粉。唉,别挠!”

说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祛疤治愈的药膏,小小一盒子要几十两银子。

曹参军也厚着脸皮,挤到侍依身旁,大喇喇的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只有她嫌弃我的份,我哪里敢起二心!”

冯楚微放下心来,吩咐道,“你们尽快把婚事操办了。”

等到年底,她的大婚在即,冯氏一族上下恐怕就要忙得人仰马翻,没有空余时间了。

一回到长安城,操办完光武将军的丧仪,李承晏便命礼部、钦天监、鸿胪寺的官员共同协理操办大婚一事。日子便定在腊月初十,那是今年最好的日子。

虽然时间匆忙不到半年之期,但这成婚大典是两年前李承晏一登基便亲自督办的,六礼之仪,所需用度,都是早已齐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