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哥(1 / 2)

风华 苏未寒 3215 字 3个月前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细微响动,两人齐齐一凛,同时掠了出去。来到了回廊,沿着回廊走到前厅,再转到一处花叶浓荫之地。细微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带了杀气,他们闪避得快,一枚暗器牢牢定在身后的柱子上。

除了他们,这宅子里还有人。

江重雪挟了金错刀登上屋脊,居高临下地把整座金刀堂尽收眼底。这一看,当下大骇,居然有白色烟雾四处游荡,浸透在夜色里,蔓延得悄无声息。他以为是夜雾,没想到是人为放的毒烟。难怪方才他睡得那么熟,把养成多年的警觉都丢了,定是这毒烟的关系。

“闭气!”江重雪冲底下一喊。

周梨赶紧自封穴道。

金错刀出手,朝毒烟一刀劈下,那烟如有形有识,能感觉到痛,抖抖落落地溃散,不消半会儿再度聚集成形,妖精似的,歪歪扭扭地搔首弄姿。江重雪把金错刀往周身划出锋利的一圈,刀气四溢,一丈内的毒烟被逼退。裹挟的刀光在昏天黑地里像一抹流星闪过,就是这一刹明暗,让周梨看到一个身影,盖着黑色袍子,全身上下藏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看不到,她脱口而出:“背后!”

但见江重雪快速回身,追着那道黑影几个起伏落在一处庭院里,那黑衣人的动作竟是极快,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江重雪一贯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一般而言持重刀的武者大多数都灵敏极低,就是为了避免这一缺点,金刀堂的武功都是极重轻功身法的。

黑衣人的动作快,江重雪就比他更快,几乎是贴着他衣袂而行,这样一来就更能把这人看清了,然而即便看清了也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因为这人真的是浑身漆黑,他的脸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一块黑布,五官都藏在衣服里,眼睛也没有漏出来。

这人要么是个瞎子,不能视物,要么武功超绝,不需要视物。

对方也是个用刀的,而且也是重刀,武功的确不弱,与他对了几招丝毫不落下风,只不过刀气凌乱,内息也杂,江重雪由此而知他身上应该有伤。

使重刀。

熟悉的轻功步伐。

熟悉的身法。

江重雪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伸手要去掀他的袍子,黑衣人避开,借了墙角一闪,刹那消失。他追出去几步,已听刀剑交击的声响从前面传来,周梨和黑衣人动上了手。他连忙上前助战,站定一左一右两个方位,把黑衣人压制在圈子里。那人探手入怀,也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朝江重雪所站的方向随手一掷,江重雪偏过身子,东西落了空,一沾地就喷出毒烟,他立刻用刀背一挡,把烟雾逼退。

那边周梨挡住了他的去势,二十招之内,已把他逼到绝境。修罗剑法使起来又狠又戾,衬得周梨清秀的眉目都平添了杀气。

周梨在和这人动手的过程中微觉奇怪,这人的内力实际上很深厚,但却极其杂乱。

忽然,黑衣人退了三步,轻轻喘了口气。这是打斗以来他第一次露出活人该有的样子,原来他也是会呼吸的,看他的样子,真比死人多口气,像从地底爬出来的一具干尸。干尸尚有一双无神的眼睛,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漆黑。他跄踉一下,再把刀举起来的时候招式变了,变得大开大合,异常刚烈迅猛。

他出招,周梨拆招,但周梨却瞬间觉得奇异,这人的刀法突然变得流畅了。就好像先前他是在使着一门并不顺手的武功,舍弃了之后,又使起了自己拿手的,这拿手的武功与方才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更加刚猛,也更加漂亮。

周梨忍不住道:“这是……”

流金刀法?!

不,不是。这比流金刀法更上一层楼,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周梨四年来不知和江重雪切磋了多少次,对流金刀法可谓熟门熟路。

江重雪死死盯住这黑衣人,脸色越来越沉,但是眼睛越来越亮,要在他身上扎出洞来。他紧紧捏住金错刀,心头震动波及全身,眼睛里爆出血红,嘴巴里低语:“千错刀法,千错刀法……你是什么人!”

最后一句声嘶力竭地从他嗓子里吼出。

千错刀法。千错万错,刀法无错。

江重雪夺身上前,一臂拦开了周梨,独自与黑衣人交手。金错刀光芒乍现,让漆黑的夜色也为之亮了一亮。江重雪用的自然是流金刀法,以流金对千错,就像两个长得极其相似的人站到了一起,彼此对视,内在流着一样的血。

黑衣人很快也露出了惊讶,原先每一招都是下了死手的,而后慢慢开始收敛了杀气,点到即止地试探。这边的江重雪亦如是,一场酣斗转变成了喂招,随即黑衣人步法轻盈地后退站定,习惯性地将刀往肩上一抗,那个动作让江重雪的眼睛直了直。

终于,对方慢吞吞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你使我金刀堂的流金刀法,你是谁?”

江重雪的眼眶霎时热了,满面惊喜交杂,又微微茫然,好像眼前一切太过荒唐,太过无稽,让人难以置信。

一个人纵使千变万化,纵使藏住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纵使皮肉皆毁毛发不附,但只要嗓子不坏,声音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所以他开口的一刹,江重雪已将他认出。那是一个纵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他都绝不会忘记的声音之一。

江重雪勉强定了定心神,但压不住心胸里的惊涛骇浪,哑声道:“你何不看一看我,或者,让我看一看你?”

那人莫名其妙被激怒,抬起手,一刀刺过来。江重雪没躲,肩膀实打实地挨了这一下,一团血花渗出,濡湿了一大片前襟。这一刀很普通,任谁都能躲过,那人像没料到,微微一愣。

“重雪哥哥!”周梨一急,赶紧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却换来对面的黑衣人惊觉地抬头,动作幅度大了,总算透出了一点黑袍下的脸,只是一个瘦削尖锐的下巴,肤色貌似十分苍白。他猛地靠近过来,阴冷气息一并送至,身上伴随古怪的腥味,“你叫他什么?”

周梨咬牙瞧了瞧他,又回头瞧了瞧江重雪非人一般的苍白面色,终于道:“江重雪,他叫江重雪。”

黑衣人愣住了神,好一会儿,才说:“不可能。”说完闭上了嘴,许久也不出声,低垂着头,像在思索什么难解的谜题,肩膀受不住刀的重量般,微微佝偻着,那个姿势看过去,有些呆滞木然,叫人不忍。